凤婉不答反问,脸上那抹笑意始终噙在嘴边,却看着格外的缥缈:“凤家乃是东莱国第一世家,若我跟凤家有关系,王爷以为,我如今会站在这里么?”
她如今只是一抹幽魂厉鬼,慕容安便是再手段高明,也查不出她跟凤家有一丝半毫的关系!
慕容安盯了她半日,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最终还是作罢:“用人不疑,本王既然决意用你,便不会疑神疑鬼。可是若是被本王发现你背叛本王——”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凤婉却清楚的看到了他眼中的杀机。
凤婉微一点头,又喂他吃了一记定心丸:“凤婉不过一介孤女,侥幸习得医术,也不过是为了自保。只是东莱国,却与凤婉有不共戴天之仇,辅佐王爷平定天下,也是有一分私心在里面,还请王爷恕罪。”
她眼中的恨意虽一闪而逝,却被慕容安清晰的捕捉到,虽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小丫头是何来历,可是那种恨意他却有切身的体会。
慕容安有种预感,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丫头,或许真能辅佐自己开创一片盛世天下。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却是探查她今日所言,究竟是不是事实。
是夜,无星无月,唯有风呜雪嚎伴着凌冽寒风在外间呼呼作响。
巡逻的士兵从帐前走过,投进来巨大的黑影,将夜色衬托的越发阴森可怖了起来。
然而再凛冽的寒风,都及不上眼前情形的震撼。
今日慕容安抛下一句“既然你是医者,就去伤兵营帮忙”便将她丢到了这里,整整一下午,她都忙着给士兵上药和包扎。
战争的残酷从来都不会因为对方是弱者而给予额外的照顾,受了伤的士兵,重伤不治便会被丢到野外喂狼,只有那有救治希望,又不会浪费太多药材的,才会被留在伤兵营。
饶是如此,凤婉刚进来的那一刻,还是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到了。
年纪尚幼的少年,鹤发鸡皮的老叟,或刀口翻开血肉模糊,或残肢断臂咬牙强忍。目光所及,皆是一派的惨然。
她进来的时候,刚听到一个少年咬牙问道:“王军医,俺这胳膊还能好么?”
那少年不过十一二岁,脸上的稚气未脱,神情里却带着几分的凶狠。许是太疼,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见军医迟迟不回答他,少年又倔强道:“俺一定要好起来,那****的东莱人杀了俺哥,我要报仇!”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就见那军医将一块褐色的糊糊抹在伤口处,混合着少年的惨叫声,开口道:“想报仇可以,先挺过这一关吧。”
少年的惨叫在帐子里回响着,凤婉心中一颤,忙得走过去,捏了几样药草,拿起捣药杵捶了几下,而后放在少年的嘴里,柔声道:“含着,别咽下去,可以止痛。”
不想,下一刻便听那王军医眉头紧锁的吼道:“你想害死他么!”他一面说着,急急忙忙松开对少年的钳制,便要将放进少年嘴里的药草拿出去。
凤婉将手捂在少年的嘴上,也隔绝了王军医的手:“这不过是一味止痛药罢了,军医着什么急?”
王军医在即将触碰到凤婉手的那一刻,猛地缩了回来,咬牙道:“你个妇人懂什么,甘遂草虽然止痛,可我方才给他敷的药里却有附子叶!你倒是好心,却是办坏事!”
他生的一副儒雅相,自幼读圣贤书,最是顾忌男女大防,此刻虽然生气,到底不敢硬生生将凤婉的手拿开,只气得眼睛都瞪圆了。
这时,少年也平静了下来,安静的躺在床上,睁着一双眼睛疑惑的看着二人。
凤婉松了一口气,这才解释道:“军医不必担心,甘遂附子虽然相克,我却另外加了一味断肠,可将二者相克的毒性消去。”
闻言,那王军医微微一愣,先前的怒意也消散了一些,又见少年的确无事,这才神色古怪的问道:“你用药的方式怎么如此刁钻?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这药膏里放了什么的?”
他给二郎上药的时候,这丫头似乎才刚进来吧,竟然能一眼看明白自己所用之药,且在第一时间拿出如此刁钻的止痛方来,忒不可置信!
王军医的表情都写在了脸上,凤婉只笑道:“医者本能罢了,只是医人者不能自医,还请军医帮个忙。”
她手骨被慕容安踩裂了,疼的她额头冷汗不断,若是再不处理,可是大大的不妙。
见她左手臂上的淤青,王军医将心里的疑惑放在一边,从一旁拿了布给凤婉包上,这才隔着布帮她查探伤势。
“咱们军营里从没有女医,不知姑娘从哪里来?”
王军医说这话的时候,手好巧不巧的摸上了凤婉的命门。
凤婉只微微一笑,这个军医倒是坦率,相比慕容安倒是好对付的很:“我是王爷的医者,今儿个才来,不过似乎方才惹怒了王爷,所以便将我打发这里来给伤兵看病。”
说着,她微微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慕容安的暴躁脾气众将士都是知道的,况且她说的话也勉强算是事实。看她表情不似作伪,王军医略点了点头,便又问道:“不知姑娘师承何人?”
凤婉做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意道:“家师隐世多年,不愿被红尘俗世所扰,所以我虽早年拜在他门下,却始终不知家师真实身份,并非有意隐瞒。”
王军医看了她几眼,也知道有些高人是有这么个癖好,便信了这个说辞,道:“既是师门秘辛,倒是在下唐突了。在下在军中,用的大多是虎狼之药,姑娘是女流,用这些极为不妥。依你之见,你的伤该如何?”
“女子体弱,接骨后应行气活血,舒筋止痛;取甘草三钱,羌活五钱,伸筋草五钱,赤芍白术各四钱,外加附子叶两片,三碗水煎至一碗,是为内服。至于外服之药,想必王军医有高见吧?”
凤婉笑的格外诚恳,这书生军医想要试探自己,她说一半方子便可。他想考自己,自己还想考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