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了乔画锦,顾眉妩默默回想着她的话。
究竟是多么邪毒的武功,竟然不惜以血为祭,这世上又有多少无辜生命要为其陪葬呢?那张出尘绝世的面孔下,究竟隐藏了一颗怎样阴狠暴戾的心?
“步竹欢…”顾眉妩咬着牙,恨恨的念着仇人的名字,喉咙中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昨日的滔天业火,尸骨遍地尚在眼前,甚至她都不曾看清,自己的爹娘是如何死于非命。
她恨,恨自己不该贪玩跑去镇上,错过了天人永隔前的最后一眼。
她恨,恨正派侠士无能,竟任由步竹欢恶为祸人间。
她更恨,恨步竹欢,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嗜血成瘾,麻木不仁的恶魔。
忘却?她绝不忘却!她如何忘却?
她要报仇,她要亲眼看着步竹欢,那个不可一世的魔鬼在她脚下跪地求饶,然后,再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他步竹欢既以血为祭,她顾眉妩便以仇为刃,反正她在这世间已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大不了,就拼个鱼死网破!
想到这里,她便又觉得心口一阵隐痛,平复了一阵,才下榻穿了鞋子,向人问了沈南渡的所在。
见到他时,顾眉妩只见满庭花树,落英缤纷,沈南渡还是一袭宽大的青白衣衫,席地坐在这庭院中央,闭着一双美目,似乎在疗伤。
顾眉妩不知自己应不应当上前打搅,便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
“怎么不说话?”沈南渡并未睁眼,却知道她已经来了。
顾眉妩不知该说些什么,敛着眉,摇了摇头。
沈南渡听不到答话,缓缓睁了眼睛,低低的抬起右手,招唤她道:“过来。”
比起步竹欢,沈南渡实在寡语,声音也沉静温和,只是其中的力道,却教人无法拒绝,顾眉妩依言,缓缓地像他走去。
“看你脸色,已无大碍。”沈南渡说道。
顾眉妩点点头,沉默了一阵,又问:“你呢?”
沈南渡笑了笑,没有答她,而是问:“你叫什么?”
“顾眉妩,顾盼的顾,眉眼的眉,妩媚的妩。”
沈南渡这才细细的打量她,梳洗干净后,方才露出稚嫩的五官,果真是人如其名,小小的年纪,眉眼间竟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媚气。
见他盯着自己久久不说话,顾眉妩问道:“你在看什么?”
沈南渡依旧不答,其实与他相处的久了便会发现,他虽温柔仁和,却也暗藏霸道,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不想做的事情,是向来不会退让半分的。
他不再去看顾眉妩,而是重新闭了眼睛:“留下吧,做我的徒弟。”
顾眉妩自然是愿意的,做沈南渡的弟子,便可以学习灵犀派的武功,助她报仇,更何况除了这里,她早已无家可归。
“谢师父,只是,弟子还有一桩心事未了,请师父允许弟子,去给江流村的乡亲邻里…”她的眼动了动,轻轻地说,“收尸。”
沈南渡闭着眼,轻轻摆了摆手算作应允,便不再有其他动静。
而另一边,月慢谷。
近一夜的激战,步竹欢也十分疲惫,虽说最后突出了重围,却不得不说,赢的颇有些吃力。倚在榻上,右肩隐隐作痛,他动了动,只觉得寒气锐利,似要顺着筋络,钻进五脏六腑。
“好厉害的…”他眸光一动,“灵犀剑。”
昨日,沈南渡中了他一掌,他也中了沈南渡一剑,那灵犀剑法名不虚传,他的封魂术又岂会逊色,恐怕现在,沈南渡也不会好过吧。
“谷主,我是花铃。听说昨日一战,您负了伤。”轻纱罗帐外,来人是月慢谷的医女花铃。
步竹欢撩起帘子,眼带笑意,唇角轻勾:“我负了伤,你是不是,很高兴呀?”
花铃对他这样阴森轻薄的语气早已习以为常,自顾自将纱布与金疮药摆好,在他床尾跪了下来。
“啧,跪着多不舒服,不如…”他用不曾受伤的一边手臂撑起身体,侧卧在床榻上,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身下的软垫,慵懒的笑道,“不如,上来?”
花铃不想理会他,直接伸手去查看他肩上的伤处,却在黑袍滑落间心中一震。
步竹欢捉了她为自己宽衣的手,轻佻的俯下脸笑着说道:“花铃,你好心急呀…怎么能在我的卧室,脱我的衣服呢?”
“这是…灵犀剑?”花铃的眼睛自始至终不曾离开他的伤处。
“你这么盯着看,我会误以为,你想留下来…”步竹欢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开着暧昧不明的玩笑,“我里边可什么都没穿。”
花铃终于忍无可忍,低喊了一声:“谷主!你难道不知这灵犀剑法,就是为了杀你所创?!”
步竹欢天生身体凉寒,而这灵犀剑法需要在极寒之地练成,练剑之人必须每日于冰床之上就寝,以寒凉之物泡浴,饮寒性的苦酒,修炼过程十分痛苦。
灵犀剑法由沈南渡所创,目的便是以极寒之法将步竹欢体内的寒气加重,直至寒毒攻心,内力尽废,痛苦至死。不过,这剑法太难练成,沈南渡也只修到六成。
所有这些,步竹欢当然知道。
不过他却像全然不在乎一般,对花铃说:“放心,若我死了,你便是月慢谷的新谷主,若我不死,你便是…便是谷主夫人,如何?”
“谷主,你胡闹!”花铃不再理会他,专心为他处理起伤口来。
肩上传来钻心之痛,直钻进五脏六腑,渗透筋骨皮肉,步竹欢的鬓间渗出了汗,却依旧强笑着问道:“花铃,我好看吗?”
花铃上药的手一顿,不知他今天是抽了哪门子风,抬起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回谷主,我觉得不好看。”
步竹欢笑出了声:“可昨天有个小东西,看我看得失了魂呢。”
花铃没有接话,娴熟的上好了药,用干净的纱布将伤口包扎完好,才问:“谷主可还有别的伤处?”
步竹欢肩上的衣袍还随意滑落着,他倚靠在身后的软枕上,半眯着漆黑的眼睛,学着花铃的语气轻佻的问:“花铃可还有什么…想看想摸的地方?”
正在花铃忍无可忍准备直接走掉的时候,却听身后步竹欢慢悠悠的说道:“还有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