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繁华的夜歌城权势中心的皇宫,此时却几乎是夜歌最安静的地方。
御书房中,皇上摊开这张折子已经很久了,他就像不认识上面的字一般,揉着眉心久久也没有批复。
奏折其实很简单,并没有多少字。不过是请示皇上务必彻查,以正宫典,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这个执拗的孩子。他想起有一天,君允过来陪他手谈一局,一向温和的他却第一次耿介的和他争辩,“所以她才会年纪轻轻暴病身亡。”
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将旧事挖出,这是个毒瘤,如今,就是他下刀子的时候到了。
其实,时机还并不成熟啊,后戚势力盘根错节,白国丈的门生遍布朝野。但如今箭在弦上,按着也非明智之举,明君最擅长的,便该是因势利导。
他提笔许久,一滴墨嗒一声落在纸上,他干脆就着这滴墨,批了个多年来最熟悉的一字:准。
这天一大早,就有衙役满大街的张贴告示:皇上谕旨,着三司会审“绣球案”,章和二十三年五月十三日巳时中,在大理寺开审。
就是今天啊!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去旁听,于是大理寺旁的公告栏前就围了一圈人,有人能进的去,每隔一段时间便传些消息出来。有通文墨的人便誊写出来贴在公告栏上,再大声的宣读一遍。
因此,围着的人也便知道了,不得了啊!雍容宽和的皇后竟有如此阴私手段,竟能想到让花匠种花下毒,谋害的还是自己的姐妹白修仪。虽然她辩解称是老仆陷害,没有证据,可是这名老仆秀姑时间地点摆的明明白白,竟然还找出了新的证人。
此时的三司会审大堂上,当这名新的证人出现时,原本坐在堂上垂帘后如安坐御花园品茶的皇后也是脸色一白。
这个当年为她梳头的宫女,不是让国公府把她处置了吗?如今又是怎么出现的,她下意识就去看多年来深居简出,今天却特意要来陪她听审的妹妹——国公夫人白兰,白兰也恰转头来看她,只是眼神冰冷。
“为什么这个贱婢还活着?”
白兰冷冷一笑,“你说呢?我的好姐姐。自从做了皇后之后,你的眼里我们白家的这些人还是你的家人吗?我帮你处理了多少阴私的事情?你却这么算计我!”
“你这是什么话?本宫如何算计你了?”
“呵呵,如何算计?你没算计,那你让你那南疆贱婢勾引国公生下私生子又是怎么回事?上上下下就瞒我一人让他做我府中的账房,一做就是多年,你是没算计我,你算计我国公府的财产,算计我谨儿的世子位!”
皇后的脸色发白,手也开始神经质的抖动,“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她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可是此时哪有时间想这么多?
堂下那位曾经的梳头宫女正在供认,“不,大人,奴婢并未经手此事。当年隐瞒花有毒性,为修仪娘娘种下一院绣球花的是秀姑,提议在院中品花饮茶,又在茶中暗中下了引子的是当时茶水上伺候的姐妹碧纱,奴婢不过是传话之人而已。”
皇后忍不住瞟了眼安坐在堂上的皇上,皇上坐着一动没动,似乎并未听到堂下正在招供的是当年害死他爱妃的详细经过。
皇后的两只手习惯性的在袖中使命的攥着帕子,“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一只精美的甲套断裂,她终于忍不住挥了挥手,身边的大宫女碧荷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碧荷先是对着堂上的皇上行了跪拜礼,“请皇上允许奴婢代皇后娘娘问这个婢子几句话。”
得到允许后,碧荷站了起来,“碧桃,你可知罪?”
未等梳头宫女碧桃答话,她又连珠炮似的开始逼问:“娘娘让我问你,当年我们四姐妹里娘娘待你最是不薄,你的娘亲病重,娘娘特许你出宫探望;你的妹妹出嫁,还赏你珠钗为她添妆;你年龄到了,听说你当年有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又破天荒恩准你出宫嫁人,如今你就是这么红口白牙的诬陷娘娘?!你的证据何在?你的良心何在?”
堂下碧桃伏地饮泣,皇后身边的白兰却嗤的一声冷笑。
坐在堂侧的君允原本正轻轻敲击的左手,攥紧了扶手,青筋隐隐跳动。
却在此时,一名太监急急跑到皇上身边轻声禀报着什么,一直似乎神游天外的皇上皱了皱眉,就听堂下围观人群一阵吵嚷,几个身穿异族服侍的高大侍卫排开人群,一名身着嫣红纱袍的青年男子懒洋洋走了上来。
他走到堂中对着座上皇帝躬身行礼,清越如宝剑清鸣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语调缓慢道:“南疆太子南宫垚拜见皇上,皇上万岁!愿南疆与天乾互通有无,永结友邦。”
随即他在小太监搬来的锦凳上坐下,眼睛扫过堂上众人,随后停在了跪在堂中的秀姑身上。
他站了起来,不顾堂上众人异样的眼光,走到了秀姑的面前,“咦,秀姑姑,你怎么跪在了这?你不是被母妃送给了天乾的皇后娘娘做大宫女了吗?”
秀姑伏地磕头,“太子殿下,慎言。”
“怎么,秀姑姑你竟不记得我了?你看,我的小乖可都还认识你呢。”果然,他手上原本如同一只手镯般盘在手腕的小蛇,正对着秀姑吐着芯子,状甚亲密,“它还是姑姑你当年帮我训练的呢。”
垂帘后的皇后脸色由白转青,听到这里后终于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风卿这天并没有去凑热闹,这天是她义诊的日子。
老百姓们虽然不是那么关心朝事,然而她的耳朵里还是塞满了今天大理寺发生的事情。
李大夫忙碌的间隙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很开心?你从进来,眼睛就一直弯着。”
她笑眯眯的点头。“嗯。”
“也是,清王殿下的母妃冤情得雪,应是能安息了,清王殿下想必也是欣慰的。”
她又笑眯眯点头,“嗯。”
李大夫笑着摇了摇头,“你啊。”
说曹操,曹操到。门外侍画问安的声音响起,接着打起问诊室后堂的帘子,就见君允带着个人走了进来。
风卿仔细看了看君允的脸色,一时不知道是继续像以前一样淡漠的对他行礼,还是该秉着人性的关怀温柔的安慰他两句。眼珠不安的晃了晃,就晃到了他身旁那鲜红的身影上,然后她的眼睛瞬间亮了,“南宫垚!”
她扑了过去。
君允刚刚堆叠起的温柔神色,瞬间黑了。
在风卿扑过他的身侧时,他伸手拽住了她,淡淡道,“有蛇。”
风卿“嘎?”一声刹住车,定睛一看,红衣的少年也正张臂乐呵呵准备接她,手腕上一条碧绿如手镯的小蛇翘着脑袋乐呵呵也准备接她,风卿“妈呀”一转身,跳入了君允准备好的怀抱。
“南宫垚你怎么带蛇啊!收起来收起来收起来!”
南宫垚很委屈,“干嘛?小乖很乖的。”
一阵鸡飞狗跳后,三人终于坐下,风卿远远的问南宫垚,“小垚,你怎么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