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芽儿这个小鬼头,总是在该在的时候不在。
细想起来,洛盼桃觉得谷芽儿甚是聪明。
段墨舒知道洛盼桃有意撵他走,笑着说,“我觉得呢,谷芽儿才是真正聪敏的人,懂得什么时候自动消失,以后肯定是个能娶到贤惠老婆的人。”
洛盼桃听了轻轻地呸了一口:“一入药林深似海,我们都是清心寡欲之人,由不得像太子殿下这样,只想着左拥右抱的。”洛盼桃的神色突然之间就暗淡了起来。
前世中,段墨舒搂着的那个女人,说深深爱着的那个女人,竟然也不是自己了,便不由得悲从中来。
“若说谷芽儿清心寡欲,我可是相信的,可是若说是你清心寡欲,我可就不能认同了。”说话之间便是轻轻地捻起了洛盼桃身后药筐子的那一抹绛珠草,一副别有深意的样子。
昨天巴巴地闯入他的厢房中,还要掀了被子,可不是清心寡欲的人做的出来的事情。
再说有绛珠草为证,洛盼桃分明是关心他的,不过是为了嘴巴上的痛快罢了。
段墨舒将绛珠草上头的露水轻轻地抹去,而后便是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看着洛盼桃,洛盼桃的神色惧冷,说道:“你以为我在意你的死活?我只是不愿意脏了药林谷的名声罢了。”
“那昨天夜闯本公子的厢房是几个意思?”
“不过是看你死没死罢了,何必这样挂在心上。”
段墨舒伸了个懒腰,不以为然道:“原来是来看我死期到了没有,姑娘好狠的心啊,老谷主对我这般好,姑娘却偏偏盼着我死,只是不知道,这绛珠草内是不是也掺了妹妹的毒呢?”说着便是淡淡地笑着,虽是一种打情骂俏,但是也终究是在证明一些心中的东西罢了。
你怎么知道,我这辈子就是在盼着你快点死去呢。
洛盼桃在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
见段墨舒这般嚣张的样子,狠狠抢过了他手中那一株绛珠草。
眉眼中神色冷冷——
“只可惜,我终究没有这么狠毒的心,所以还是落了别人的话柄。”
洛盼桃今天穿的是女儿的装扮,便是那削葱般的手指轻轻地捻着草药,也让人看到了洛盼桃内心的善良与悸动。
不知道为什么,段墨舒的心头总能在洛盼桃的身上找到一些温暖的所在,就好像是自己这辈子所有的温暖和固执都可以在盼桃的身上体现出来一样,原本两人就是这么像的人,为什么会被时光推出了这么远去呢。
这些天在药林谷中的日子,虽然要受尽洛盼桃的白眼和冷嘲热讽,可终究是快乐的,如今这话,却狠狠伤了自尊:“你这么一说,我是真的难过。”
段墨舒心中一直都存着疑惑的,到底是为什么,洛盼桃总是与自己提到死亡的讯息,难道说是有人危及过她的性命吗?
这么想着,段墨舒便是问道:“盼桃,你是不是受到过别人的威胁,或者说,是不是有人要伤害你的性命?”
段墨舒的声音当真像是针一般狠狠地扎在了洛盼桃的心上了,你可以忘记前尘往事,但她却不能。
身死灯灭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
谁愿意重蹈覆辙额?
洛盼桃冷笑了一下,说道:“你可知道什么叫做断魂之毒吗?”洛盼桃的眼前又浮现了那一年,自己被段墨舒亲手种下了断魂之毒,心中怎么能不觉得悲凉。
“并不知道。”段墨舒略略地说。
断魂,以九九八十一种天下至毒之物炼制而成,无色无味,中毒时掌心赤红,中者心绞剧痛而死,无药可解。因中此毒之人,死后面容格外安详宁静,宛若失魂沉睡,是以命名为“断魂”。
洛盼桃长叹一声:“此毒无色无味,只能亲近之人才能种下,断魂无法对懂药理的人产生威胁,因为他们天然地能对这种毒有所察觉,若说从古至今为何还有这么多人死在上面,大概也是为了情之一字吧。”说着便是叹了一口气。
那一年,洛盼桃翻转手掌,赫然就见双手掌心正中一片赤红,一条几不可见的血线沿掌纹而上,血线已然蔓延到了手肘处,那种慢慢地蔓延到心脏上的疼痛便好像是锯齿一样,恨恨地切割着自己所有的感官,不禁又觉是一阵阵的凄凉。
段墨舒的胸口似被压着一块巨石一般,世间竟有如此险恶的毒?
他是第一次听说了,却能对所中毒者感同身受。
段墨舒垂眉之间,无奈地感慨:“姑娘这一句话说的也真是不错,世间人不论是什么武功盖世的高手的,大概都是会为了感情所累吧,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的绝恋了,但是若说这断魂之毒,即便是姑娘为我下的,我也心甘情愿受着的。”
“太子殿下这话说的可是有百分之百的诚意的吗?”洛盼桃似乎是戏谑地问道。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愿意为自己喜欢的人赴汤蹈海。”。
说的好听,不过是因为没有江山罢了,后面的你会为了坐稳江山害死多少人,知道吗?
“那若是我与江山呢,不知道太子殿下会选择哪一边?”洛盼桃说着慢慢地站了起来,便是在那站起瞬间,有一层层的清风从自己的脚底慢慢地席卷上来。
这样的舒爽好久都没有过了,如今便是面对段墨舒的时候,竟然还能难为地冷静一回。
“我自然是要你的,若是这辈子没办法爱到心爱的人,要这江山做什么?”说话之间,便是将那袖子轻轻一挥,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坐着。
“这话说的倒是好听,我好像也从谁的口中听过呢。”说着便是看了一眼远处的群山。
从来都是说出容易,做着难。
毕竟除了她这样的傻瓜,谁还会为了一个帝王一而再再而三地行杀戮之事呢?
“我说得出做得到,我当你是知己,此情苍天可鉴。”说着来到洛盼桃面前,掌心摊开,放在洛盼桃的面前,说道:“若是我对你的心有悔,就像这枚叶子一般,碎裂一地。”
洛盼桃细细地看过去,那叶子果然是在段墨舒的掌心慢慢地震碎开来。
洛盼桃冷冷想道,何必发什么狠毒的誓,反正我不会信。
已经看到结局,又何必将过程细说得如何完美动听?
抬眼一看,一卷东风慢慢地滑过,将那段墨舒手中的碎叶全部地吹散了。
“你看,纵然是这样的决心,也敌不过东风啊。”洛盼桃说着便是一个背手,指尖却是好像在不经意之间慢慢地划过了段墨舒的皮肤,段墨舒只觉得手腕上有一些薄薄的凉意,也没有想太多。
“任凭什么东风,我只道是有这样的决心就够了。”段墨舒看了一眼天边的层云,泛出了一丝笑容。
洛盼桃柔荑纤纤,机关早藏在其中,“那我问你,现在让你就放弃了进宫去,你愿意不愿意?”她冷冷地笑着,似乎也不打算从段墨舒的话语中得到什么肯定的答复。
段墨舒想到了朝堂之上有一个人顶着自己的名字在那里作威作福,一时之间也不可完全放弃,便是苦笑着说:“我对这天下是责任和义务,对你却是实打实的感情。”
果然,不出所料的推辞。
当年你送我掌断魂之毒的时候,是不是也自以为是地拿着我与江山做比较?
心头抹过了一丝凉意。
洛盼桃婉言道:“好一个对我是感情,殊不知,感情最是不牢靠的东西,便是想要舍弃就可以随意舍弃的吧。”说着便是将头偏向了一旁,再不去看段墨舒。
感情若是舍了,心中有千百般的痛,责任若是舍了,更多的是愧疚,洛盼桃是个冰雪聪明之人,如何不懂呢?
“也罢,与我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说明你什么都放弃不下吧,太子殿下分明有更多的选择,感情这种东西多分给一些人却可不就是可以淡了吗,何必要在我的心上做什么心思。”
段墨舒啊段墨舒,以后能够陪伴在你身边的人必是对你有用的人,要我还做什么。
“现在时候不到,我自然不能与你说出什么道理来,我也没有本事证明我自己的价值,只一件,我要你知道的是,我这辈子只会爱你一个人。”
段墨舒的这句话猝不及防地出口的时候,洛盼桃好像突然回到了前世,那时的段墨舒总与自己说这样的话,可是在一次次地为他杀了人之后,他眼中的冰凉似乎就又多了一分,往后便是舍自己而去了,只留下一个可以巩固他帝位的秋意歆了。
“好动听的话啊,我差点就要相信了。”说着便是掩嘴笑着,表现出自己桀骜不驯的态度,可是眼神之间却分明是有一些难以言说的落寞的。
“唉。”
段墨舒的话终究还是变成了唇边的一阵叹息,慢慢地消匿在这样的春风之中了。
洛盼桃用指尖细细地挑着药罐子里头的药沫子,一阵芳香扑鼻,又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我忘了告诉你,刚才为了验证你是不是在欺骗我,我在你的身上种了断魂之毒,你可以看一看自己的手腕。”
段墨舒心中大惊,挽起了袖子,却看到双手掌心正中一片赤红,一条几不可见的血线沿掌纹而上,血线已然蔓延到了手肘处,有了往血液中蔓延的势头。
原来她真的想要杀死我。
刺骨严寒从背后袭来。
段墨舒叹了一口气:“今天若是葬在你的手中,又有什么关系,总比出去被别人杀死了强。”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坦然,洛盼桃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错,竟然能从中感受到一些难以言明的叹息和感叹。
“好了,我可没有逼许下这样不负责任的誓言,我这个人呢比较较真,既然你要与我证明心中的想法,那么我便是让你证明了,这样岂不是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