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尚年幼的任毕笙,尚年幼的素和滟。他们是青梅竹马,而任毕笙却是昭帝的伴读,那个时候昭帝也并不是帝王,只是一个太子,而作为一个太子,他却没有更多的时间用来嬉笑玩乐,当他在学习经纶学习治国之法之时,他的兄弟却在母亲的膝下承欢。
那个时候的任毕笙也并没有长成现在的老成行事莫测,也仅仅是三大世家中比较突出的少年。上京城中皆知任家唯一的嫡子天纵英才,风姿俊秀,不知是多少上京城世家小姐的春闺梦里人,只是任毕笙对于女子都并没有亲近之意,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素和滟。素和滟从小便跟在任毕笙身边,小小的素和滟早已是有出色的容貌,亦不知有多少人艳羡着任毕笙。
只是任毕笙一直都将素和滟看作妹妹而已,其实那样的少年又有谁不倾慕?就连素和滟也是暗暗喜欢过的,他们这样的亲密,她总以为,自己要嫁的人便是任毕笙。那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好姻缘,素和滟又何尝不是?
素和滟至今还记得,她在御书房外等候任毕笙,自己靠在廊柱上,天空是那么湛蓝,那是她一直回不去的年少时光。她看着宫人们从面前走过,从心底里泛出来的笑,永远在她现在梦中出现。
只是,她这样想并不代表任毕笙也这样想。任毕笙虽是伴读,然而却是一身才气,他初入科举便夺了榜眼。也就在这个时候,云家从云州迁入京城,云家那个女子,却以另一种姿态进入了任毕笙的生命。
云家是云州世家,更是书香门第,云若书的父亲却在朝中得了个官职,云若书和他的妻子随他一同进京。那一年的乞巧宫宴,云若书就这样第一次出现在京城世族面前。素和滟始终记得第一眼见到的云若书,神色淡淡,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就那样安静地坐在一边,没有好奇,没有惊叹,仿佛只是寻常的宴会。
云若书的父亲是新点的国子监祭酒,主要掌管科举,云家是书香门第,也同时开办了整个穆朝最好的书院,此时众人的目光便不由得聚集到了这位新任国子监祭酒身上。直至各家女儿献艺之时,皇上便饶有兴味地开了口:“听说云家的女儿自是这天下最有才华的女子,不知是否真如传言中所言?”
那位新祭酒闻言便知今日云若书是无法藏拙,跪道:“传言常常以讹传讹,不可全信。我云家一向重儿女教育,只是最有才华,恐怕若书并非能担得起这名头。”
皇上笑道:“担不担得起并不是爱卿你说了算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才知道。”
云若书见父亲眉头紧皱,主动出席,淡声道:“不知皇上想如何考验民女?”
只见云若书行至中间,广袖飘飘,眸若点漆,一身气质高华,皇上便嘉许地点点头,随即道:“这京中女子大多都擅长琴艺,不若也选琴吧。”
她在琴前坐下挽出一个淡淡的笑:“不知皇上要选什么曲目呢?”
皇上想了想终究道:“你自己选吧,就弹你最擅长的。”
云若书沉思一番,眼中便有了些胸有成竹的神色,只是指尖一挑便起了这波澜之音,不过前奏便已有如此气势。明明声音仅仅只是势微,却像蛊惑了人一般,只求静些,再静些,让那琴声再清晰一些,便如同追逐着这琴音一般,不由得屏气凝神,琴声终于如他们所愿清晰起来,却是如战场杀伐,如同刀光剑影铁声寒,如此令人胆颤。
在场之人的心随着琴声起落,而那个女子嘴边始终只是淡淡的笑,仿若这缕琴音并不是她所奏出,她奏出的琴音让世人疯狂而她却独自清醒,又何尝不是世人皆醉我独醒。
琴音终于淡去,云若书行礼退下,可是所有人都还未从那震撼的琴音中回过神来余音袅袅而三日未绝——云若书此人,似乎便是为琴而生的。皇上抚掌大笑:“云家的女儿果然名不虚传,赏!”
然而有识货的人却认出来,云若书所奏之琴乃是南寥,人常说,世有南寥,举世无双。南寥此琴,却是令所有爱琴之人趋之若鹜。皇上也注意到了,问道:“你为何会有南寥古琴?”
云若书回答的不卑不亢:“南寥古琴乃是家师所赠。”
“你师父是?”皇上紧跟着问了一句。
“家师徵羽先生。”她答道。
全场哗然,徵羽先生是穆朝琴艺最高的琴师,且许多年未曾收徒,却没想到云若书竟是徵羽先生的弟子,皇上笑道:“能够听到徵羽先生弟子的琴音可真是大幸,爱卿,你的女儿果然是这天下最有才华的女子,即便不能称为天下最有才华的女子,也当得起这京城第一才女,朕还听说云家的女儿都像男儿般教养,诗词歌赋治国经略也都不在话下,今日便到此为止,日后再看吧。”
云若书随同父亲一起跪倒于地,道:“皇上谬赞了。”
那一日皇上似乎特别尽兴,就这样兴致浓厚地离开了。自此,云若书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大盛,求亲之人更是多如过江之鲫,云若书也成为京中最炙手可热的大家闺秀。
这样的事情于别人是天大的恩宠,于云若书便成了一件不胜其烦的事情,刚进京时无人问津,即便是出府祈福也不会有人注意,如今出了名连出门似乎都成了一件奢望。
那一场献艺吸引的不仅有别人,还有任毕笙。那样漠漠的气韵,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佳人?常说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可佳人自除了美貌,也常常拥有别人所没有的才华,若只是单单貌美,这样的女子只会成为别人掌上的玩物,而只有像云若书这样的才女,才能够吸引到同样是才子的任毕笙。
物以群分人以类聚,便是云若书那惊鸿一瞥,却终于让任毕笙为之心动。倾雪向来知道世事皆如此,贾宝玉之所以爱上林黛玉,只是因为她的美貌吗?若是没有共读《西厢》心灵相通,又怎会相爱?女人除了美貌之外,能够让男人为自己驻足的,那才是她所该执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