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雪身边自此便多了一个伺候笔墨的丫头漱玉,漱玉知书达理,甚至略通岐黄对弈之术,倾雪身边虽有昕儿如此可心的侍女但待在王府中一向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免有时百无聊赖,如今多了漱玉,无聊之时便叫来漱玉摆上棋局便能打发一下午。
这日倾雪倚在榻上对着一本书解一个棋局,白子被围,四周出路皆被黑子封死,倾雪欲得破围之法却不得其法门。纤指执着白子,却久久不敢落下,几次将落却未落。她皱眉,自己何时也变得如此优柔寡断。斜里却突然伸出一只有力的手,握住她的手,将白子落在局中。她大惊,回首看去,竟是萧络。
她再看向局中,却见白子因此子落下而首尾相连,竟破围而出,似蛟龙挣脱束缚而龙游九天。自己思量许久没有结果,而他却一眼看出破绽,终究还是比不上他啊。她知道此时自己仪容不整却并没有慌忙整理自己的仪容,只是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向萧络行了个礼,道:“妾身见过殿下,殿下这一手棋艺妾身自叹不如。”
萧络收回手,语气淡淡:“很多时候行军布阵和棋盘上的布局略有相似,我同任阙涯也时常边对弈边讨论对策。”
倾雪心中一动,任阙涯,她哥哥也和萧络对弈过。她理了理颊边发丝,正色看向他,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殿下可有什么事想要告知于妾身?”
萧络一向知眼前这女子聪颖,便道:“过些日子我便要纳顾家和容家两位女儿为侧妃,如今你是王府的主母,这件事我想交由你处置最为妥当。”
这是她一直以来最害怕的事情,可是终究还是发生了。心中微痛,她嘴唇颤抖,几度开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十指掐进手腕这才能保持她冷静而不至于在他眼前软倒在地。两人相对伫立,无言良久,她才似乎找回自己的声音:“殿下如此作为,不怕童夫人因此而伤心欲绝吗?”
萧络声音毫无波澜:“本王自有安排。”
她却在这样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危险,忙敛了自己的情绪,福身道:“妾身明白了。”
他审视着眼前的女子,只见她垂下头,身子略微轻颤。只是他看不清她的表情,顺着肩头落下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庞。他知道她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伸手将她扶起来,道:“本王还有事,不便久留。一会儿我会让管事将账本都拿过来,从今天起由你来掌这个家。”她听闻此言却猛然抬起头来,萧络这是要将中馈之权交给她吗?
她看向他,他却转过身躲开了她询问的眼光,只是低低“嗯”了一声道:“本来自你嫁入王府就该执掌中馈,而你初来乍到,府中事务也不熟悉,之后又在外三个月,更是无法熟悉府中大小事务。如今将中馈之权交由你正是时候。”
往日转得飞快的脑子今日竟像是卡了壳,她脱口道:“就算是现在我对府中大小事务也不熟悉啊。”
萧络轻咳一声似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道:“与你交接事务的人会带你熟悉府中事务,届时你只需听着方可。”说完这句话他便道:“那本王就先走了。”
步履匆匆,似是被人追赶一般。倾雪看着他的背影,心情似乎一瞬间转好起来。就算是纳侧妃他也不必非要告知于她,更不必以此为借口将中馈之权交给她。若是他不信任她,何必如此?她也同样看得很清楚,他是个要做大事的人,儿女情长这样的事情并不能牵绊住他的脚步,顾容两家,顾家势强,容家势弱,然而这两家却各有所长。
她重又依着榻边坐下,将他替她下的那枚白子拈在手里,细细摩挲着。只是这顾家,并不是什么很好相与的。连她都能看出来,没道理萧络看不出来。只是想着却不自觉便将想法随口说了出来,她依旧沉思,却被一声清脆的碰撞声惊醒,她看过去,却是漱玉苍白着脸色站在不远处,脚下是碎裂的杯子碎片。
漱玉见她看过来,忙蹲下身道:“奴婢马上收拾,马上收拾……”
她看漱玉如此心慌意乱神不守舍,也怕漱玉一个不留神就刺伤了自己,忙起身下榻将漱玉扶起来,又高声唤来寒碧和青蓝,让她俩收拾残局,自己却扶着漱玉到桌边坐下。她替漱玉倒了杯水,看着漱玉慢慢喝下,眼睛里终于有了些神采。她知道漱玉此时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便屏退了其余人,对漱玉道:“刚刚殿下来对我说不日便将纳顾容两家女儿为侧妃,容家暂且不说,顾家一直便依附于连家,向来与殿下对立,可见这其中定有蹊跷。”
漱玉听她说完虽有些明白,但是仍是以目相询。倾雪捻了捻手中白玉般的棋子,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漱玉只见她眼中含着凛冽的笑意。
过午后管事便带着账本前来向倾雪交接事务,一项一项仔细交代了。倾雪接过账本,随意翻了翻,只觉得有些头痛。她一向对于算账这些事是敬而远之,从此以后却要管理整个府,想到这个她就暗自揉了揉额角。她随口问起来:“殿下是如何答应了顾家的联姻?”
管事语塞,道:“此事小人也不清楚,只知他们似乎做了些事才让殿下应了这门亲事。”
果然如此,倾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沉吟片刻后对他道:“以后若有人问起,不要回答,谁都不可以,叫府中的下人嘴巴都闭紧一点,若是要让我知道不守规矩的……”
她的声音逐渐转冷,管事即便在她身前也感觉到了危险,连忙应道:“小人知道了,这就回去让知道的人都把嘴巴关牢。”
倾雪满意地点点头,她从小就知道攘外必先安内,既然萧络这么有信心她能处理好,那么她又何妨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