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寺的生活安静而惬意,夏翊也并未在庙中久住,刚出伏天便离开了静安寺,离别之前还特意向倾雪来告别。倾雪也非扭捏之人,得知他要离开也不多做挽留。她见他来辞行,不过一笑,向夏翊抱拳道:“相逢必有散场之时,还请阁下路途顺利。”
夏翊并未见她多做挽留,几日相处已知她是洒脱之人,亦回她抱拳笑道:“若是有缘,他日定有再会之期,还请姑娘保重。”
他说完这些话,转身大步离开,没有再回过头。他步子又大又急,似是十分赶时间。倾雪站在阶上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她与他相交心中也存了几分戒备,可他对她却似竟无丝毫防备,看来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山风吹过,她竟然感觉到冷,这是不该的,不过刚出伏而已。
倾雪这一住便是三个月,离开静安寺的时候已是深秋,拜别方丈,她携着几个侍女向来时路而去。行过处车轮碾过落叶发出清脆的声响,还未下山便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她撩起窗帘,有细细的秋雨飘进来,湿了她的额发和衣袖。昕儿一向是个快人快语的,便道:“小姐您若是淋湿了可是要生病的。”
她回眸笑道:“我哪里有这么脆弱?不过淋个雨就能生病?”
昕儿横了横眼睛,道:“不知是谁冬天的时候不过是和夫人下个棋便病得不知人事了呢。”
这有话柄落在了昕儿手上,倾雪便觉得自知理亏,轻咳一声,道:“我知道分寸的。”
昕儿从柜子里翻出了帕子递给她,道:“小姐您面对世子王爷公子大人们有分寸自是没得说,可是小姐您在照顾自己这里,何谈有分寸可言?”
倾雪接过帕子擦了擦身上的雨水,噘着嘴嘟囔道:“昕儿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这么小的声音昕儿却还是听到了,她这样为倾雪考虑还被这样说,顿时气得倒在榻上,然而却又不敢对倾雪如何,只发了狠似的对赤霞三人道:“你们伺候吧,本姑娘不干了。”
倾雪在她们面前也是个能放下身段的人,蹭到了昕儿身边,扯了扯她的衣服,装作扭捏道:“好昕儿,我错啦,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我计较了。”
昕儿哼了一声,做了一下姿态也就原谅了倾雪。毕竟相处多年,感情非一般主仆所能比。昕儿正要说什么,却被倾雪打断了,只见倾雪掀起门帘,对车夫道:“停一下。”
昕儿也被这突然的命令给吸引住了视线,只见倾雪撑了伞往一群人聚集之处走去。昕儿也不顾再责怪倾雪什么了,也连忙跟了上去。和倾雪一起走进人群里,才发现地上跪着一个少女,眼眸低垂,发丝凌乱。她身边站了一个男子。那男子正说得畅快:“这丫头发育得不错,若是能娶回去也是个能生养的……”
昕儿见此便明了,原来是当街卖女。倾雪向来痛恨卖儿弼女,然而身处此地,却无法改变这样的现状,回头问昕儿:“我们带了多少钱?”
昕儿回去点了一下,将手中银袋递给她,道:“只有这么一点了。”
倾雪打开看了一下,不过一点碎银子,她皱了皱眉,又回身到马车中将一只翡翠镯子拿来,一起给了那男人,冷声问道:“这样够了吗?”
昕儿见那镯子便失声叫道:“那镯子可是夫人之前给的……”
倾雪脸色却没有变,淡淡道:“救人要紧。”
男人接过东西,对着光看了看,知道是个好东西,哼了哼,道:“这丫头就归你们了。”
围观的人见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也再得不到什么好处,便各自散去了。倾雪将这个女子带到马车上,重新吩咐车夫启程,又让寒碧找出了干净的衣服和帕子,那个女子安安静静接过寒碧递来的衣服和帕子,换上衣服梳洗完毕这才坐到了一边。倾雪就看着她的动作,也不说话,只是顾自梳洗着,直到打理好自己,她便坐在了一边,依旧是垂着眼,看不出任何的无措。
倾雪静静地看着她自若地做完这一切,开口问道:“姑娘念过书么?”
那个女子抬起头来,眼里虽有着后怕,但是说话依旧是清晰的:“是,我读过一些书。”
倾雪审视道:“不,并不仅仅只是这些。你受过非常良好的教育,应该不是平凡人家的女儿,所以,可以告诉我吗?”
那个女子闻言却沉默了,道:“我叫林漱。是林府的小女儿,我们家却被抄家了……因为顾家的诬陷。整个林家,只有我一个人被护着逃了出来。”
林家……这件事倾雪听任毕笙提起过,林家的那位大人同任毕笙还有些交情,然而当时那件事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纵是任毕笙也无能为力,如今林家的小女儿还在,是否是老天垂怜才留下这缕血脉呢?既是如此,倾雪便不得不帮她了。倾雪想了想道:“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我身边正好缺个伺候笔墨的丫鬟。林漱这个名字是用不得了,以后你就叫漱玉吧。”
她垂头拜下:“谢小姐赐名。不知小姐是哪家府上的?”
倾雪笑道:“家父姓任。”
漱玉道:“原是任相。以后漱玉愿跟在小姐身边尽力侍奉小姐。”
昕儿掺起她说:“我们小姐人很好的,从不苛待下人。”
倾雪并不多言,只吩咐了昕儿让她在回府之后将漱玉录进王府的下人簿子里,此后车内再无他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