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赐婚以来,丞相府安然无事。离萧络倾雪大婚还有一年,而任阙涯刚回上京城,交接一事又让他焦头烂额。听昕儿说起,倾雪才知任阙涯已放下军务要回来帮持任毕笙了。
她只当是任毕笙将任阙涯当成是任家下一任家主来培养,因此才放下军务,却不知他是为了她和萧络才辞去军务。翌日,任阙涯任命便下达,在吏部就职吏部侍郎。
吏部乃六部之首,掌管官员人事,而任阙涯并非所谓“空降”,而是由原职平调,回京城后萧络及手下诸位将领皆受封赏,任阙涯受封忠武将军,正四品上,吏部侍郎也是正四品。如此任命便为文武官职同级平调。在穆朝本就有原职平调的先例,而此事在任毕笙的一手操纵下显得也没有那么突兀了。
受封当日,萧络便邀任阙涯过府一叙。随跟随萧络多年戍守边疆,但拜访缙王府,于任阙涯,还是头一回。跟在管家身后,他不紧不慢地走着,边打量着缙王府的景致。
园中引活水而为渠,细流于尽出涌入湖中,足见其设计之人匠心别具。曾有一诗人言道: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水中荷叶田田,此时并非盛夏,所以并不见荷花盛开,但可以相见盛夏时该是怎样的景象。
缙王府中吓人并不多,由于萧络常常不在府中故王府一直空置,此次因是常驻便添了些仆役,连青石板路都有修缮过的痕迹。穿过月亮形的宫门,再多走几步便是书房了。书房建在望亭湖旁,甚至有半座书房悬于湖上。
书房临湖是个开放的平台,此时这里摆了一张桌案,而萧络便坐在其中一边,手中拿着一壶酒,姿态随意而闲散。见他来了,萧络只是向他示意道:“坐。”
言简而意赅。
任阙涯也没有半分的推辞,在他对面坐下了。任阙涯掸了掸衣角,有些玩味道:“殿下如此匆忙让我赶来府上恐怕不是为了让属下看殿下喝酒吧?”
萧络闻言笑,伸手将酒壶递给他,他也不客气,接过仰头一饮,叹道:“好酒,五十年的陈酿,怕是青醇吧?”
青醇是上京城中最负盛名的酒,一般只上贡给朝廷,青醇窖封最低的年限都是三十年。正宗的青醇酒酿无价,甚至千金难求。任阙涯将手中酒壶交还给萧络,笑道:“照我这个喝法是糟蹋了青醇。”
萧络接过,道:“你知道我叫你来是因为什么。”他们二人战场上早有默契,有的时候甚至不需要言语,或许只是一个眼神就可以做到心照不宣。两人抛去主仆关系,更是兄弟。
他沉默片刻,道:“这次我原职平调,这其中想必有殿下的功劳,虽然你这么做必有你的道理,但你何苦插这趟手。”
帝位上那个人,可以把手里的位置轻易交给任何人,却不容任何人觊觎它。萧络与他,亦兄亦友,实是不愿他为自己惹上什么麻烦。萧络却摇了摇手,道:“你知道前几日皇后替太子选的太子妃是谁吗?”
他看向萧络:“是谁?”
萧络把玩着精致的酒壶,眼神有些幽深:“是连君心。”
他眉头一皱:“是她?”
连君心此人,连家嫡女,自小养在深闺之中,其面目比之任倾雪更加神秘。皇后本就是连家女,如今太子妃亦是连家女,若太子当真顺利即位,这朝廷内外岂非都是连家的天下了?
他随即再问:“皇上同意了?”
萧络点头:“皇上没有反对,下旨可能也就这两天的事儿了。吏部尚书是连相的门生,所以你该懂我的意思。”
任阙涯沉默不语。如果他不惜惹上麻烦也要插手这件事,可见此事已严峻到何种地步。他却又想到什么,道:“我刚回家的时候我家那老狐狸找我谈过,说皇上近日身体抱恙,应该会渐渐把政务交给你处理了。”
萧络眸色渐深:“正因为如此,我才更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萧络话头一转,道:“我前几天从父皇那听说,上次我们差点被困在楼郁,你知道是谁识破了契真的计谋为我们解的围吗?”
他摇摇头,却听萧络轻笑:“是你那个妹妹。”
妹妹?他有两个妹妹,任莫言和任倾雪,然而任莫言已嫁,所以萧络所说应该是任倾雪了。倾雪是一个谜,相处越久,谜团便越大越难解。他有些感慨道:“倾雪是个好孩子。”
于他心中,倾雪是最好也是最遥不可及的那个人。情深,奈何无缘,甚至连这份喜欢,这份爱,都不敢表露半分。
他摒去自己懒散的伪装,认真道:“倾雪是我最珍视的人,你……好好待她。”他不想说“如果你和她相处久了,一定会喜欢上她”这样的话,不管是为了自己私心还是其他。
萧络见他如此便知他已是将倾雪视若珍宝更逾性命,便道:“我虽对她无半分情谊,但她所求我尽力满足便是。”
可他却想起那时赐婚旨意下达当日,她虽小心掩饰却终究透露出的欣喜笑意,不由得心下一沉。她和萧络,只怕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啊。他的那个妹妹,他的心上人,他心疼,可又能怎么样呢?
他起身告辞,却见一侍女匆匆入内,隐约中他似乎听到侍女禀报说童夫人又生病了,随后萧络急切的声音传来:“请大夫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加快了步伐,原来不是萧络无心,而是心里装着其他的人,可是他又能为她做什么呢?
他什么都不能做,他无能为力,他甚至有些痛恨这样无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