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便得了太后召入宫中的旨意,任莫言婚后倾雪便准备入宫。昨日婚宴上官家子弟斗酒斗得是不可开交,任阙涯看起来略有些文弱,可却是酒量惊人,酒桌上倒了一众公子他却坐得稳稳的,甚至连眼神都是清明的。
记忆里的他不是这样的。记忆里的任阙涯虽会沾些酒,酒量却不大,只是一小壶就能让他的脸上沾染薄红,也从来不会喝得太急太猛。三年过去,记忆中那个少年终是有了太大的变化。
倾雪虽要进宫,却依旧记挂着任阙涯,叫上赤霞一道去了一趟任阙涯的院子。在穆朝男子年满十三岁就有通房丫头,任阙涯自那时起就不近女色,而三年中他又随军常在外,这些通房就成了摆设,和一般丫头也无异。
任阙涯院子里那两个通房一个叫芙蓉,一个叫并蒂。她刚进院子这两朵金花便闻声出来向她行礼。她低声问道:“大哥可起了吗?”
芙蓉是个机灵的,忙答道:“少爷还未起身。”
她对她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推开门,任阙涯果还没有醒,她走到桌边,拎起茶壶,壶里只剩小半壶水,水晃动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她唤来芙蓉:“你去烧壶水晾着,哥哥昨天喝了很多酒,起来一定口渴。”芙蓉应了接过水壶便去了,她又唤来并蒂:“若是哥哥起了便打些温水让他洗脸。”
如此一项一项交代完毕,她才带着昕儿同赤霞进宫。
虽昨日睡得晚,然而这几年的从军让他习惯了早起。还是有些头痛欲裂,口干舌燥。也是,陪着哪些人喝了不少酒。
芙蓉听见响动,进来问道:“少爷,您醒了。需要奴婢伺候洗漱吗?”
他已习惯不用人服侍,便摆了摆手,只道:“给我倒杯水来。”
芙蓉笑道:“三小姐真是料事如神了,刚刚才吩咐奴婢烧好水凉着,说少爷您一醒来就一定要喝水的。”
他心神一动:“雪儿刚刚来过了?”
芙蓉倒了水端到他面前,道:“是啊,早上三小姐过来看过少爷,吩咐让我们烧好水这才进宫去了。”
倾雪和小沫……他向来看得很清楚,分得也很清楚,那是两个不同的人。可是,他对小沫的感情又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同了呢?或者说……是从什么时候他开始发觉了呢?
昨天晚上又梦到她了。梦见她甜甜唤他哥哥,梦见她朝他狡黠地笑。那是他最亲的妹妹的身体,他却不自觉地去想那个身体里装着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灵魂。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知道那个身体里面那个灵魂是另一个人他才放任自己爱上她,还是因为那本就是他最亲的人的身体而不自觉将亲情变了质。
只是,当他发现这不该存在的感情之后,却不自觉越陷越深而无力抗拒。当她这样关心他的时候,她盈盈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便更深陷入那泥潭一分。
他接过芙蓉递过来的水喝下,总算缓解了嘴里几分干渴难耐的感觉,并蒂于此时端进一盆温水。他洗过脸走出门便碰见正进院子的任毕笙。他恭敬叫了声“父亲”,芙蓉和并蒂也忙行礼。
任毕笙点点头,道:“我正好找你,陪我走走。”
他颔首应了,尾随着任毕笙,走在任毕笙的右后方,既不越矩而越过他,又不显得太过于卑微。两人一前一后这么走着,似乎思考了很久,任毕笙才问道:“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他一愣,道:“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任毕笙也不委婉,挑明道:“陛下最近龙体抱恙,若是不出意外,近些日子应该会将政务逐渐移交给六殿下。这次六殿下大挫契真锐气,想必近期不会再来犯,所以,你有什么打算?”
他一直把萧络当成最敬佩的人,追随萧络几乎已成了一种本能。可当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却不知该怎么应对了。
见他沉默,任毕笙又道:“陛下有意将雪儿许给六殿下,若是不出我所料,赐婚的旨意已经摆在皇上案头了。”
他猛然抬头,满眼不可置信:“什么?陛下要将雪儿赐婚给六殿下?”他知道任毕笙向来善于揣测圣意,若是他敢这么说必然心中已有了七八成甚至八九成的把握。任毕笙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看似温淡,事实上却对很多事情都不甚在意,但不知为何他竟如此失态,问道:“怎么?”
他只尝到满嘴苦涩,却无法言说,只能道:“没事,只是想不到皇上竟然青眼于雪儿。”
任毕笙无言笑笑,道:“青眼倒未必,只是陛下心疼这个儿子,他母妃病逝之后,母族势微。素和氏虽也是世家但自和妃去后后宫之中再无素和氏,素和氏中数得上的也不过官至户部尚书。”
任毕笙叹了口气,断言道:“皇上这是将我任氏一族当做靠山送给了六殿下啊。”
他明白,他如何不明白?世族皇家的婚姻,哪一桩不存在背后费尽心机的利益计算?他身处其中,看得清楚,却同样身不由己,无力挣扎。
而且,退万步来说,他和倾雪,却是这世上最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