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阙涯走了三年多,接近四年。最少一月,多则三月,总能收到他的来信。家书一封是给父亲和四夫人,还有一封是单独交给她的。
和父亲母亲的信里往往只简简单单提几句,再附上一句一切安好,仿佛面对的那些困难都不是困难。只是在和她的信里,她却看尽了他的无奈他的无能为力。
距上次祭礼已有四月,自上次祭礼后,便定下了任莫言和素和晓的婚事,双方商定了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之后便是来年三月亲迎了。任莫言一改往日的高傲甚至刻薄,变得有些亲和起来。
今年的气候突然变得十分寒冷,上京城入冬不久就下了第一场雪。倾雪站在庭院中,举着油纸伞,微微伸出手去,那雪花落在她手心中晶莹一点,不过是呼吸之间就化成一点点水珠。想起任阙涯还在的时候,他总会陪着她坐在院中的亭子里,石桌上放着温酒的炉子。他冬天的时候会喝一点,而她也会趁着父亲母亲不在的时候偷着喝……想起这些她忍不住微微笑出来。
可是天气突然变得这么冷,他们在关外可又受得了?昕儿在她身边已久,现在也是知道了几分她的心思,便说道:“小姐您是担心大少爷吧?一定没事的。”昕儿是个开朗的姑娘,还未说话便露了三分笑意。
她没说话,只问道:“契真……可是游牧民族?”
昕儿点点头:“是的。我们这里打仗素来是兵马未动而粮草先行,他们却是从来不运粮食,而是通过抢我们这边百姓的粮食来生活。本来契真就是个没有农田的地方……”
倾雪喃喃自语道:“如果今年,雪一直这么下,那么……”
倾雪转身,将伞塞进昕儿手里,道:“我去找父亲一趟。”
她身上的狐裘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昕儿不明白她的话,想了半天,可等她回过神来,那个白色的身影已消失在回廊拐角处。
任毕笙正在书房中议事,他的随身侍童将她拦在外面。她急问道:“爹呢?”
那侍童道:“大人正在议事,请三小姐稍等再来。”
倾雪口气急切:“我有重要的事情,还请通融一下。”
侍童为难道:“大人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大人即便过了之后不会向小姐发难,咱们做下人的也担不起这个责啊。”
倾雪见通报无望,便果断道:“那我就在这等着爹出来!”
似乎过了许久,本是下午的光景,可是却硬生生拖到了太阳西落任毕笙才从书房中走出来。任毕笙将另一位大人送到书房门口才发现她站在那,人都有些摇摇欲坠。他大惊:“雪儿你来了多久了?”
她笑笑,脸色有些苍白:“不久,一个时辰罢了。”
任毕笙扶过她,语气有些责备,问道:“怎么不叫人通报?”
她揉揉鼻子,道:“我倒是想让他通报一声,可是爹爹你的规矩这院里人都知道,您也不必责罚他,您这立的规矩也不好因为我一个人坏了。”
任毕笙心疼她,忙扶了她坐下,叫来丫鬟烧了壶热茶又烧了地龙,冰凉的手才回暖了温度。折腾了许久,看她脸色好些任毕笙这才也坐下。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若不是有什么特别急的事儿,不会这么守在门口一个时辰。
倾雪脸上的笑褪去,正色道:“今年入冬这么早,气候同往年比更是寒冷。关外的情况是不是更加严峻?”
任毕笙沉吟半晌,道:“若是说契真的话,边关有六殿下在,那些人轻易进来不得。”
倾雪猛的站起来:“父亲!若是正面迎敌六殿下定不会输,可是之前商路一直未封,若是有契真细作混进城中,在运送粮草棉絮时劫走甚至烧掉那么边关就成了一座孤城……”
任毕笙脸色严肃。不是没想过,而是太过于信任萧络的震慑力。可是契真从未放过要将萧络置于死地的机会,如果真的如倾雪所设想,那他们将愧于前方那十万将士,愧于国家愧于天地,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任毕笙也站起身来,沉声道:“我进宫一趟。”
倾雪望着任毕笙的身影,眼神亦是沉沉。
宫门还未落锁,任毕笙快马溅起一地雪尘。宫门口的侍卫都认识他,忙将门大开,他速度都没有慢一下,侍卫关上宫门,再回头看去任毕笙已经不见了影子。
这一夜,任毕笙没有回府里,翌日傍晚他才回到自己房中小憩。倾雪一直等着他的消息,却见他回房之后就睡着了,想必这一晚他都没有睡过。她摇了摇头,既然任毕笙将此事告诉了昭帝,那么后面的事情便不是他们所能控制的了,于是还未着人通报便同昕儿回去了。
之后她无心再去问这事,直至月末,昭帝贴身内侍前来宣旨。内侍站定后,便道:“任倾雪姑娘接旨。”
倾雪同院里所有人跪了一地,便听内侍道:“任氏有女倾雪,咨尔嘉敏,性秉温庄,赐封为凝雪郡主,钦此。”
倾雪脑中似乎空了,此时似乎更像是下意识举动,叩首道:“倾雪接旨,谢主隆恩。”
那内侍见着她站起来,将圣旨双手奉给她,笑着道:“郡主,恭喜了。”
她亦双手接过,回道:“同喜同喜。”接过后递给昕儿,将一块玉佩放进内侍手里,道:“劳驾公公了。”
内侍宫里待过多年,眼色早已练得是炉火纯青,亦不推辞,将玉佩收下,笑说:“好说好说,奴才还要回宫里复命,告辞了。”
任毕笙进来时正与内侍打了个照面,两人互相一揖,寒暄了两句便各自走了。直待那内侍离开了府里,倾雪这才问道:“怎么一回事?”
任毕笙牵过她,道:“上次我进宫禀报皇上,即刻便加派出兵马保护粮草,正好遇上契真细作放火准备烧粮草棉衣,若再晚一步那后果不堪设想。”
倾雪想了想,道:“您将这事是我所说禀报了皇上?所以才有今日这封赏吧?”
任毕笙点头:“这是你应得的。而且……”
任毕笙突然却停住不说了,对她道:“天气这么冷,我送你回去。”
倾雪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她知道,若是他不想说,她也问不出来。只是想到远方的哥哥和萧络,终于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