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殡的仪仗途经玉楼时,正躺在卧榻上小憩的驸马被哭声吵闹醒了,大骂道:“哭什么哭,哭丧那!”
他伸着懒腰走到二楼的走廊上向下这么一望,黄愣愣的纸钱洋洋洒洒地在空中飘舞着,迎面而来的送殡人白衣飘飘,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披麻戴孝的女人正咧着嘴朝着自己阴冷地笑。
驸马心想这不是那个如花似玉的安家少夫人安氏吗,再细瞅她手上抱着的牌位——安在禄,“嘿”,他面色煞白,想来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两腿发软,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几步,险些被门槛儿给绊倒。
数日前,安在禄在城西府中为他刚满月的儿子摆满月酒席。
论辈分,驸马的娘亲是安在禄的远方姑奶奶,恰逢这种喜事自然要走动走动,不赶巧的是天气乍暖还寒,一不小心就着了凉,只得由驸马携着贺礼替他娘亲去赴宴。
安在禄虽无真才实学,但家境殷实,他爹爹早早就用千两纹银打通关系给他买了个捐官。
而他妻子安氏虽出身大户,但她爹爹嗜赌成性,早些年间,家里稍稍值钱的东西都被他典当了个干净,空留下一个五进五出的大院子充当脸面。最后,他姑娘出嫁时东拼西凑,才凑足了两箱布匹绸缎做嫁妆,因为嫁妆的事,安氏一直在安家抬不起头来。
安氏知道自己爹爹的德性,自幼就较寻常人家的姑娘更要强一些。琴棋书画,样样在行,女红活计做得比伺候她的那些丫鬟、婆子们好上不知几倍。
她心气儿极高,可碍于封建社会女性不能抛头露面的习俗,她的聪明才干实在无用武之地。于是她设想,在成亲之后,她就把心思放在安在禄身上,日夜督促他专研学问,陪他寒窗苦读。一旦有朝一日安在禄得了功名,加官进爵、光耀门楣的话,她的身份不就跟着显贵起来了么。
可让她料想不到的是,安在禄长得是仪表不凡,实则是个满腹糟糠的绣花枕头。他一进书房就嚷嚷着头痛欲裂,坐在椅子上就如坐针毡,一拎起书本就昏昏欲睡。
安氏心生恼恨,却又奈何不了他。终日郁郁寡欢,直到那日在满月酒宴上遇到了风流倜傥的驸马。
驸马风流成性,开封府人尽皆知,对此类传言深居简出的安氏也略有耳闻。
客观地讲,安氏的姿容虽算不上沉鱼落雁,但不认识的人头一次见了,还是会被惊艳到。
一向有自知之明的安氏,觉得以自己的姿色来说,只要自己对驸马略施手腕,他就一定会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那时自己的人生就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这些变化是庸碌无为的安在禄给不了她的。
回想起那日发生的事,驸马都恨不得抽自己一记嘴巴子。
那日天气晴好,安家宾客盈门,熙熙攘攘犹如菜市场一般热闹。
驸马在门房处送上贺礼后,安在禄引着他来到设在前庭院落中的宴席上。安顿好了驸马后,安在禄就匆匆忙忙地离开去迎接其他宾客了。
驸马坐定后往台上一望,“呦,这不是经常跟着云萝的琴师吗!”驸马一边饮茶,一边目不斜视地望着琴师。
驸马肚子里不停地冒着坏水——以前,她跟在云萝身后,虽比不上云萝姿容俏丽,但她皮肤白皙如玉、吹弹可破;十指纤纤如同削下的葱根,细腻柔滑。而让她真正从一堆俗艳的琴师中脱颖而出为人瞩目的,则是那一张娇嫩、滋润的红唇,在驸马看来,就是远远这么看上两眼都能让他垂涎欲滴。
“啪”,驸马将茶碗往桌上一撂,撩起衣袍,沿着戏台侧面的台阶就上去了。
他坐在后台,翘着二郎腿,悠悠地磕着瓜子,等待着琴师。正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后院里传出一串女人的咳嗽声。
他没有见过安氏,既好奇相貌英挺的安在禄会娶什么样的如花美眷,又碍于叔叔的辈分不敢冒冒然闯人后院以免唐突了佳人,真是左右为难。
可他毕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踌躇了片刻后,他四下里望了望,没人!于是,他扒在窗边,将窗帘撩起一个缝儿,脸贴到窗楞上,眼睛那条缝儿里向后院张望。
果不其然,月亮门一侧的桃树下站着一个妙龄女子。那女子着一身桃色绸缎,身材凹凸有致。她剪下一串开满桃花的桃枝后小心地放入一个小提篮中,绕着那棵枝繁叶茂的桃树走动着,身段更显袅娜诱人。
当她猛然抬头,发见驸马正饶有兴致地观望她时,立刻呈现出一副受了极大惊吓似得模样——躲在桃树后面,不敢再出来。
驸马从戏台二楼的后窗纵身跃下,安氏见状立刻丢了提篮向月亮门奔去。
“诶,安氏这要去哪儿?”驸马张开手臂向老鹰捉小鸡似得横在她面前,挡住去路。
安氏抬眼偷偷瞥了驸马一眼,心中惊叹驸马的样貌比画像上更加俊俏。
驸马俯身细细打量着她的面颊,他阅女无数,一眼就看出她在妆容上是下了大功夫了。于是,大胆地捉住她的手腕儿,调笑道:“本爵爷给安氏暖暖手可好?”
于是,安氏就半推半就地将驸马引到了招待女眷的厢房里。
只道是郎有情、妾有意,好一番欲拒还迎;
再道是观音面、蛇蝎心,好一出生死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