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才回来,你是顺道去山里打猎了吧。”隐云从参天古树上翩然落下。
一诺从怀里取出一匹绸缎扔给他,“上好的云锦,拿去做衣裳吧。”
“见到何绍霆了吧”,隐云故意耸着肩膀撞了她两下,挤眉弄眼地说:“西牢房防守那么薄弱,都能绊住你这么久的时间,看来你和他的关系比我料想的还要更加熟络。我劝你一句,四处留情是杀手的大忌!”
一诺试探地问:“你该不会一早就知道何绍霆会出现在那儿吧?”
隐云倒是一点不避讳,“没错!其实,这件事动动脚趾头也知道,郡主再傻也不可能亲自跳出来证实驸马的风流案底。”他披着绸缎在铜镜前美美地转了一圈,“这年头还会在乎陈尧死活的,除了沙茶酒馆的赵四小姐和卧床不起的张世杰,剩下的就只有你了。”
“绍霆这么做,实质上是给你创造了回头的机会。可惜让绍霆措手不及的是,有苏辰横在中间,为了不再辜负他”,隐云冲着一诺的身影,长叹道:“必然是要辜负了绍霆的那颗七窍玲珑心。于你来说,再退一步想,就算没有苏辰的事,你也只不过是个空有皮囊的替身。”
一诺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将隐云要她转交给苏辰的黑曜石流苏穗子系在长箫上,“就算我真的是莫淇,如今也被你调教成了一个杀人犯,又有什么脸面去高攀人家。”
隐云夺过长箫,瞥了一眼那串黑曜石流苏穗子,回手一掌将一诺打落到深水潭里。“是你的话,自然是高攀不上他的!”
与石阶相接处的潭水常年被参天古树遮盖住,不见天日,所以上层的潭水四季冰冷沁骨。
一诺从潭水中爬上岸时,手脚冻得不住地打颤,被打裂的嘴角还在冒着鲜血。她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冷笑道:“黑曜石上的香料是毒药吧,哼,错就错在你不该让我转交。这种味道对我来说,太刺鼻了。”
“我让你转交,是因为我料定只要是你给的,苏辰就一定会当作宝贝似得终日攥在手心里,这样黑曜石表面的那层浮粉就会残留在他手纹的沟壑里。徒手食烤肉的习惯早晚会要了他的命!”隐云抓住一诺的下巴,双眼冷冽地望着她,摇摇头,“可是这次,我不会杀他。因为与你的反复无常相比,他对你的痴心对于我来说才是最牢靠可信的保障。我有了一个天资聪颖、可助我功成的徒儿,可惜徒儿忤逆任性,于是我迫不得已就需要一个对我唯命是从的死士。”
她谦卑地低下头,“若你果真顾虑的是这些,那你大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了。就在几个时辰前,我已经和他们一一告别过了。”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我会对你俯首帖耳的!”
隐云突然在她额头亲了一口,大笑着说:“好!好!好!”
一诺双眼噙泪,目送他披着绸缎飞掠出去。许久,他那刺耳的笑声才从岩洞里消散干净。
这日,天气晴朗,春风徐徐,苏辰正躺在沙茶酒馆前的躺椅上晒太阳,远远就看见一个举丧的仪仗横占了大半街道缓缓走来,哀乐长鸣,嚎啕哭声震耳欲聋。
“好大的排场!”店小二用褡裢抽打着腿脚上的灰尘,“死个人这么露富,不怕下葬后,被人倒了斗。”
苏辰背着手走到他身边站定,笑着说:“臭小子,嘴上不能积点德。夜半三更,小心棺材里的那个来找你理论!”
店小二摇摇头,“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剁了他的又不是我,我怕什么。”正说着,突然冲着街道长嚎一声:“为人莫做亏心事,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苏辰摸着他的脑袋一阵乱揉,打趣道:“好小子,看不出来,你还是块当秀才的好料。”
店小二被苏辰这么一宠,立刻冲他得意地一挑眉毛,“苏先生,不是我吹牛,我脑子与你相比是不济,但是”,伸手冲店里传菜的丫头指了指,“与他们这些人比好使着呢!要不是因为我没进过私塾、大字不识几个,我早就去旺金铺子里做账了,哪用得着在这儿做这种受气添堵的活儿。”
苏辰绷着嘴强忍着笑,附和地点头。店小二见状,捋了捋袖子,掐着腰。
正在店小二愈发得意时,赵四小姐已经腾腾腾一溜小跑从楼上赶了下来,操起邻桌的一个瓷盘子冲他头上就拍了下去,“啪啦啪”挺厚的盘子愣是碎成了几瓣。
店小二见眼前一圈圈的金星不停地转,他捂着脑袋,痛得呲牙咧嘴,大叫道:“谁啊?哪个缺德玩儿意儿在背后偷袭老子?”
赵四小姐抬起右脚“嘭”的一声踩在条凳上,拧着眉毛、瞪着眼,伸手提溜起店小二的耳朵,教训道:“我!我打你的!你是傻子吗!人家出殡,你在这儿扯着嗓子嗷嗷的什么话,你缺不缺德。知道的全当你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沙茶酒馆与他们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呢。你说,我修理你修理错了吗?”
店小二掂着脚尖使劲向上伸着脖子,嘴里不停地讨饶,“掌柜小姐,我嘴欠,我缺德,您快松手吧……哎呦,我耳朵根子软,您再给我揪掉了,可怎么是好啊……苏先生,您快救救我!”
苏辰笑呵呵地给赵四小姐拉到一旁,安抚道:“半条街的人都跑去看出殡的仪仗了,没有人听他瞎嚷嚷。”眼瞅着街道上乌压压站了一片看热闹的,他一时兴起,游说道:“这么大场面我还是头一次见呢,不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不如,我们也去凑凑热闹?”等不到赵四小姐答话,就拖拽着她挤进了看热闹的人群里。
苏辰长相俊美,虽然右侧脸颊上受了些伤,但并无伤大雅,站在人群中仍然是一副鹤立鸡群的出众模样。在这条街道上,他可是有着一票老妈子粉丝的。
“呦,苏先生,你也来看热闹啊?”裁缝王婆子扭动着肥胖的身子从人群里挤到苏辰跟前。
“是啊,看这排场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的仪仗?”
王婆子挤眉弄眼地说:“城西的安在禄,就是前不久剁了玉楼里琴师的手的那个,听说后来那姑娘后来跳井自杀了。抬头三尺有神明,这才过了几天,就死在玉楼北边的杨林里了,听说手脚都被人用刀齐整地割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