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茎秆呢?被射出、用来带动刺尖剌破皮肤的茎秆不就是物证吗?”一诺垂着脑袋,因为隐云对杀陈公这件事的坚持触及了她的底线,她心生不悦,撒气似地抬起一脚将脚边的石子踢到八丈外。
他轻轻一捻,茎秆就碎成了粉末,“无需内力,常人只需轻轻一捻就会剥落成一片片形似细小鳞片的粉粒,所以即使无外力作用,单单是在它坠地时就会撞碎成粉粒。因为色泽与黄土并无差别,常人是无法分辨出的,自然也就不存在被人发觉留有物证这样的事。”
他轻轻一吹,粉粒便四散开来,“大地,风,一切外物,一切真实存在的东西都是幻术师的助力。”
隐云将枯叶举至一诺头顶,阳光穿过它上面的脉络后在它下方呈现出一段绚烂彩虹,“这叶子在日光照射下会发出七彩光线,幻若彩虹。仔细看!”
他腾空而起,再徐徐盘旋落下,双手各夹持一片枯叶由胸前向外展开之时,将枯叶就势射出。阳光下他衣摆翩翩恍若出尘仙子,身侧被劲风带起的两片枯叶如同斗生了生气的彩蝶翩翩飞舞、曼妙灵动。
正在一诺陶醉其中无法自拔时,惊闻一声鼠叫,她条件反射地快速转脸向草丛中望去,在她还未来得及反应时,一道血红色液体就飙到了她的面皮上。
待她再睁开眼时,隐云已经提了两只兔子站在眼前:“正如你所见,飞射而出时,色彩流动,神似蝴蝶,遂又唤作‘七色彩蝶’。”他见一诺皱着眉头、一脸血迹斑斑的样子,略迟疑了会儿,继而无奈地说:“美而嗜杀,这就是七色彩蝶与闲庭漫步的异曲同工之妙。”
一诺跟在他后面,一边抹着脸上的血,一边不停追问:“这么精妙的杀人暗器,出自何人之手?这种人不是应该在江湖中声名大噪的吗,为什么隐家暗器谱中只字未提?难道是隐家传人怕被他抢了暗器世家的风头,所以没脸提起?”
她这一问似是勾起了他的一段痛苦回忆,他的眼神中直白地闪烁着惯常的冷冽,“七色彩蝶确实曾让她在江湖中声名大噪,隐家暗器谱中也确实对她的贡献只字未提。或许是因为她生性张扬,而与她结了姻亲的隐家传人只想隐居度日,不想招惹太多是非恩仇吧。”
他突然转过身来,望着一诺若有所思地说:“没脸提起?推究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依照规矩当时的隐家传人应该是个男主人,那七色彩蝶就是出自一个女人之手了?”她蹲在隐云身边看着他在河里清洗兔子。
他垂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她……是你师娘?”一诺探头盯着他的双眼,换来一个冷冷的白眼后,尴尬地站起来溜达了几步。
过了一会儿,她摸摸饿得发瘪的肚皮,捡了一捆柴,蹭到隐云身边,呵呵干笑。
隐云示意她坐下,她还未坐稳,隐云就伸手揽过她的肩膀,亲切的样子让她有一种异常熟络的错觉。她咽了咽唾沫,脑袋飞快地转着,恨不得要把这数月来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全从脑袋里倾倒出来,好好拾到拾到,看看到底是什么让他变得看起来这么和蔼可亲。
“你为什么会对她那么好奇?”
一诺活了这二十年也算是阅览了许多人了,自然也就会在许多迫不得已的场合下,撒撒小谎。她自认为自己撒谎时总能够给人一种极其真诚的感觉,所以她从不惧怕直视对方的双眼。
可是眼下,她楞是被隐云那双笃定的、刨根究底的眼神给看毛了。脸上强撑着笑容来掩饰心中紧张,嘴上却不受控制开始结结巴巴:“对……对她好奇,很……很奇……怪吗?制造工艺如此出类拔萃,说是敬仰……崇拜……倾慕,也不……不为过吧?”
“成王败寇这种一代代流传下来的世俗观念,果然是足以混淆黑白的。”有时候,她总不自禁地讨厌他望着她的样子,因为她总是能从他脸上看到丝毫不加掩饰的厌恶和鄙视。“世人总觉得只要这个人做了人中之龙,那么就值得被敬仰,就理应被效仿,才不会理会他是不是浑身血腥……”
一诺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打岔道:“我去生火!”她一边不停地往火堆里扔树枝,一边在心里理着他方才的那一番话。
隐云望着她的背影,视线久久不能移开。
正如一诺所料,隐云口中的隐家传人正是无意在江湖中显露锋芒的隐循,而让他默不作声的女人正是他的师娘——胡蝶。
胡蝶天资聪颖,对幻术有着极强的领悟能力和独到见解,命中自带的这一切就注定了她必然要成为一个不甘平庸的人。
在她肆意江湖的短短十年内,她不止造了色彩蝶这类足以让江湖人吓破胆的暗器,她还开创了闲庭漫步真正依仗七情来精修的路数。可惜她唯一的传人,也就是她的独子过早的夭折了。
她将心中的怨恨全都发泄到了隐循身上,从此隐匿江湖,江湖便再无她的传说。
隐云用红绳串了三片七色彩蝶,送到一诺面前,“这东西在这世上统共只剩一十四片,那夜为了救你在玉楼里损了一片,今日为了让你见识它的奇妙又损了三片,这三片给你,算下来,你我二人刚好一人一半。”
一诺将含在嘴里的兔肉吐了出来,“呸呸,统共剩了十四片……啊,你就为了……为了吃点兔肉,就损了两片!损了两片!两片哪!”
隐云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怪不得苏辰天天骂你没良心,你还真是个没良心的!”
“什么啊,为了口吃的,用不着这么浪费吧?这可是稀世珍品!”一诺一边加柴,一边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