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诉求很简单,我要那个人永远从我面前消失!”珠帘前的男人,衣冠楚楚、气宇轩昂,是开封府有名的孝廉。
“听说您父亲辞世已久,是您母亲独撑着家业,辛辛苦苦把你养育成材。您却背着她做的这些,不怕伤她的心吗?”一诺盘腿坐在珠帘后,仔细观察着男人的反应。
“若她心里仍留恋与父亲的结发情分,于我仍存有往日的舐犊情深,就该谨守妇人本分,为自己挣座贞节牌坊。”他丝毫不加以掩饰地将内心憋闷已久的愤怒吐露了出来。
“昨日,我在市井小巷中听孩童吟唱‘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母别居’,不知孝廉公作何感想?”
男人先是默不作声,稍许将脸偏过一侧,冷哼一声,“皆因他二人私下里行的那些龌蹉勾当,害我如今已无颜面在开封府抬头做人!”
“看来若继续纵容下去,孝廉公势必要蒙受奇耻大辱了。”
男人双手紧握拳头在茶几上“砰砰砰——”发狠似地锤击一通。
“不知孝廉公对陈公知道多少,我倒是从邻里的闲言碎语里听说了一些。早些年因霍乱失去膝下双子,其妻郁结难舒从此瘫痪在床,他倒侍奉得勤力,怕也吃了不少苦头,也就是前两年其妻才撒手人寰”,一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中年丧子,老来丧妻,说来也是个可怜之人。孝廉公当真要对他赶尽杀绝吗?”
“他遭遇的种种变故都只能怪他命不好!”男人掏出一条金鱼拍在茶几上,“姑娘不用浪费唇舌了,我还是那句话,我要他从我面前永远消失!”
男人临走之前还不忘给一诺送上几句醒世箴言,“既然打开门做生意,姑娘这种推三阻四的行为作派就该收敛收敛,免得自砸招牌。尤其是做了赏金的杀手,这样怂恿客人放下屠刀转度成佛,传扬出去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哼,希望姑娘认真看待这场交易,隐先生在我面前可是夸过口的,莫叫他闪了舌头。”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你倒可好,闭门不出,日夜坐在这里吹风。过得这般惬意,约定的日子到了,你拿什么交差?”这日天气刚刚放暖,隐云着一件单薄的红色长衫,长衫的人字领由灰白相间的狐狸毛细细织成,腰间又配着一串水墨兰的玉坠。
他立在一片枯黄的草地上,背后水墨般陡峻的青峰崖映衬着他,湛蓝明亮的天空烘托着他,人、天、地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勾勒出了一幅浑然天成的水墨画,美得不成样子。
“我问你,日子到了,你拿什么交差?”隐云一句冰冷的责问将一诺重新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要不然,你…给我……出个主意?”一诺缩着肩膀,小心地试探他。
“终日里恍恍惚惚一副丢了魂儿的模样,一到紧要关头,就指望不上你!”隐云席地而坐,一诺小心地为他拉展长衫。
“你这又是做什么?”隐云嫌弃地拍拍长衫,“以为献献殷勤就可以弥补你犯下的滔天过错了?休想!”
一诺有些不服气,“我觉得他母亲做得并没有什么错!五十有余的妇人,要强了半辈子,也孤苦了半辈子,在所剩不多的余生里,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怜她爱她的,为什么不能遂了她的心意呢!”
隐云一甩手指着两步开外的松柏,“你,上去挂着!”
一诺瞪了他一眼,腾腾腾两下就翻身上了树,脚勾住枝杈像蝙蝠一样倒吊起来,嘴里可一刻也没人输,“他母亲定是十分看重陈公的,不然也不会舍弃苦守了半辈子的名声,容陈公在家里住下。他既是读书人,又因为孝道被举荐做官,本该较寻常百姓多些见识,多些体谅人心……”
隐云一声断喝:“住嘴!”抬手间,一个短刀飞射而出。一诺躲闪不及,从树上跌落下来。
一诺扶着差点被拗断的脖子,小声嘟囔:“他也不想想若陈公死于非命,他母亲怕要害上一场大病,若知道是自己儿子雇凶杀人,只怕是更加活不下去了。”
“孝廉公既然求到了我,陈公就必死无疑了。”隐云示意一诺摊开手掌,将一片枯叶放到她掌心中,“你见过的,好好看看有什么玄机。”
一诺瞪大眼睛看了半天,“外形与寻常枯叶并无区别”,上下掂掂重量,“略微偏沉一些,似乎是用玄铁敲打而成的。”
隐云拎着枯叶的茎秆将枯叶竖立起来,“你再看。”“叶子上的每条脉络纹路都有翘起的刺尖,这个我知道!”一诺颇自信地说:“先秦就有这种箭头,在刺中敌人后会在敌人体内炸裂开,这样取箭头时会让敌人更加痛不欲生。手段是相当残忍哪!”
隐云白了她一眼,“这个与你说的那个恰恰相反!你细看叶子的前段、后段纹路的刺尖均朝向前,射出后,刺尖用于切开猎物的皮肤。它的奇异之处在于,刺尖在受到皮肤的拉扯后就会像从鱼身上剥落的鱼鳞一样,与叶子的茎杆脱离。脱离后的刺尖轻若毫毛,细若尘灰,风一吹,仵作口中的物证就飘落无踪了。”
一诺干咳了几声,看着隐云得意的样子真是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