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从驸马手里逃脱后,为避风头就匆匆回了鼓风阁。当她飞掠过八角亭时,猛然发现隐云在亭子里正襟危坐,看他气鼓鼓的样子,就知道这多半是要教训她的节奏了。
她不紧不慢地踱步过去,看桌上落了一层的枯叶,俯身轻吹。不料,片片枯叶竟都纹丝未动,遂抬眼小心地望了一望隐云,隐云冷漠地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
她一挑眉毛,扎稳马步,深吸一口气,运至丹田,鼓起腮帮,冲眼前数片枯叶呼出。结果也就只有几片枯叶稍稍斜斜地向上翘起,最后竟没有一片倾翻或偏移了原位的。
隐云侧目瞅了她一眼,捡起一片枯叶,在两根手指之间轻轻一捻,便化作了一抹碎末。看得一诺目瞪口呆,有一瞬间都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她扒拉着桌角,歪着脑袋,睁大眼睛困惑不解地细细地端详着近处的一片枯叶。
“那日夜里给你嘱咐的什么,喝醉了酒,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么!”大概是在训练一诺时,对她倾注了太多心血,所以他见不得别人欺负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得意门生。“羽翼尚未丰满就开始忤逆师父……想起你的所作所为,就恨不得亲手毁了你!”
他发狠的眼神就像一头愤怒的豹子,一诺有些犯怵,小声嘟囔了几句。
隐云最痛恨的就是软弱的人,大声呵斥道:“大声说话!”
一诺被他这么一激将,憋了一晚上的怒火蹭一下就窜到了头顶,“你有什么好硬气的!你找的是什么人来接应我?一个鬼鬼祟祟、满口谎言的老鸨!你用我使得什么计谋?让我色诱驸马!你说我忤逆你,我是没有跟着老鸨进青楼,还是没有和驸马……啊……那什么。我就是没有和他那什么,怎么啦?我做人是有底线的!”
一诺这好一通嚷嚷,把隐云心头上的怒火儿浇得差不多了,吊起的眼皮慢慢垂了下来,“你若照我说的扮男相,哪还会横生出这么多事端。”
“扮男相?”“你若是着男装、扮男相,就算你做人没有底线,驸马也不会多瞟你一眼。”
一诺挠挠头,“我以为你说的是‘奔南向’,朝南向去……”
“你可真行”,隐云从衣袖中掏出一把蜜甜枣朝一诺让了让,一诺忙伸出双手,隐云见她合作斗状的双手犹豫了一下,随即白了她一眼,“你倒是不客气……全给你了。”“谢谢!”
隐云见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驸马是武将出身吗?身手那么好。”“与何将军同期参加武科举中榜的榜眼”,他脸色一沉,“你流连花丛,我不会过问,更不会强加干涉。只是好心提醒你,驸马不是花,是毒蜂,别折花不成反倒送了性命。”
“你为什么会对我有这么深的偏见……”,她腾地一下站起来,看了看手中的蜜甜枣,似有不舍,但为了骨气往隐云怀里一塞,“就知道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多吃点,给你补补心。”
刚刚气腾腾地走出了几步,就觉身后月光明灭闪烁,紧跑几步,抬脚上墙一个漂亮的弧线向后腾空翻转,接着耳畔传来一阵“嗖嗖”的声音。待她站稳了,定睛一看,方才的枯叶直直地插入岩壁上,力道浑厚到竟硬生生地把岩壁给扎出了道道裂纹。
“那****问我,闲庭漫步是否真得如传闻所说的可以化解悲忧之情。如今我可以回答你了”,他的脸重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冽,“若你视杀人为乐趣,倒也算能化解悲忧。”
他徒手抽下一枚枯叶,递到一诺手中,“隐家以暗器发家,肆意江湖百年,我既是继承者,而你又师从于我,于你来说暗器是一定要学的!杀手,也是你逃不掉的命运!”
“我之所以留在这儿,是因为先前你以苏辰的性命相要挟。眼下看来,你对他的去向知之甚少,甚至无法获知他的生死,那么我似乎可以另寻高人了。”
“去求何绍霆吧,反正以你眼下的处境来说,或生或死都不会在你心底再生一丝悸动。可是苏辰得罪了郡主,就算她为了顾忌颜面,不能将苏辰犯的错摆到台面上以律法处置,可是世人尽知这天下是皇亲国戚的天下,少不得一些为求攀附而无门的人,要借此良机向郡主大献殷勤。”
一诺停下脚步,侧耳细听。
“如今,最可怕的不是朝堂之上,而是江湖。江湖人肆意人生,不惧刑责。”
一诺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辩驳道:“他既然知道自己闯下祸事,自然会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怎还会四处在外游荡。”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没有人可以真正地隐退。”他将从苏辰那里夺来的血色玉坠挂在一诺腰间的束带上,“既无法置身事外,又不时兴示弱保命,就只能跟着世人修习循规蹈矩、随波逐流,与这江湖一同腐烂。”
“我……恐怕没有那个胆量承受你的重托,我所受的教养里没有随波逐流,没有腐烂,更没有杀戮!”一诺快速地抬眼偷瞄了他一下,见他眼上肌肉抽动,料想他会变卦要回玉坠,忙用手捂住玉坠,“这坠子既给了我,就由我来交还给失主吧。”
他微不可察地吊起一侧嘴角,似笑非笑地说:“你的教养里一定是有许多的身不由己,尤其是在你想要守护的东西,再也护不住的时候,这些身不由己就会逼迫你做出改变……”
一诺眉头微蹙,手紧紧地握住玉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