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云带着一诺绕过了不知几条巷子后,才拐进了那个胡同。胡同前半截的道路两旁均挂着长排的纸灯笼,那间画坊就深扎在那堆花花绿绿的灯笼丛中,若不是看见题有文墨坊几个大字的匾额,一诺还真以为被隐云带到了烟花柳巷。
隐云将一诺拉至身后,犹豫片刻方才敲门。不多时,门吱嘎一声响,一个谢顶的圆脑袋从门缝儿里探出来,两眼珠子滴溜溜地打量了隐云一番,小声地问:“公子是来送货,还是看字画的?”
隐云清了清嗓子,从牙缝儿里挤出几个有气无力的字,“字画。”
“秃脑袋”从门后走出后,立即合上了门,朝隐云深鞠了一躬,“我家主子随了友人南下游玩去了,依他的惯常做法来推断,此行耗时多则数年,少则半载。所以,短时间内文墨坊不再供应字画,还望公子海涵。”
“秃脑袋”嘴上这么说着,脚下的步子却是一刻也没停下。尤其是在他绕到隐云身后,看到一诺时,那双鹰眼突然会意地笑了。
一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条件反射地躲到隐云身侧。隐云也察觉到了”秃脑袋”的举动,一把将一直往后缩的一诺拉了出来,然后再刻意拥入怀里,“不必叨扰贵坊主人,就按坊间规矩,只需画师到场即可。”
“秃脑袋”朗声大笑,“如此甚好,二位里边请!”
这一门打开,一诺就更震惊了——一条蜿蜒曲折的长廊上挂满了随风舞动的艳丽帷幔,长廊两侧分布着为数众多的矮房,却只有两三间矮房内点着烛光。
她心里犯嘀咕,“一个画坊藏在深巷,门前却张灯结彩。管家行为举止鬼鬼祟祟,坊内长廊上挂满艳丽的帷幔,走了这么久字画没见着一副,倒是被这些花花绿绿的色彩晃了眼。”
她拽了拽隐云的衣袖,小声说道:“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经画坊。”说完转身一看,“秃脑袋”正笑容诡异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急忙呵斥道:“看什么看!”
“秃脑袋”撇了撇嘴,那丝鄙视和不屑虽然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倒也实实在在地被一诺接收到了。
一诺怎么也不愿相信苏辰会在这种地方和这种人共事,忙拦了隐云去路,丝毫不避讳“秃脑袋”,“不用再往里走了,他不可能在这儿!”
“秃脑袋”一看到嘴边的鸭子要飞啊,忙低头哈腰地问:“二位是有中意的画师吗?若有,不妨明说,我好给二位安排,以免扫了二位的兴致。”
“我要找的画师你这儿肯定没有,有劳您了。”一诺说着就往外走。
“姑娘,你倒是说说是哪位画师……你别着急走啊!”“秃脑袋”提着长衫紧追一诺。
“我问你,笙箫牧童有吗?”“笙箫牧童啊,有有有!”“有?”
“有啊!先前他给驸马爷做了一套画册,画中人物栩栩如生,驸马爷甚是喜欢,还赏了他一处院子。在我们这儿可是被众多画师津津乐道那!”
“赏了一处院子”,一诺迅速脑补了一下苏辰在走投无路时为了生存卖艺的画面,“那他如今身在何处?”她能理解他在极端环境下的迫不得已,也深信他决不会在这种外表看起来与花街柳巷丝毫无异的地方久留。
“自古祸福相依,不知怎么回事,后来那套画册从黑市流传了出去。秋思郡主和驸马爷虽无感情,平日也是各玩各的,但那套画册毕竟丢了郡主的颜面。明面上,郡主仍旧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其实早在数日前已经在文墨坊附近埋伏了杀手,想要取画师的性命。笙箫牧童可能也是一早就得到了风声,近几日来得不那么勤了。”
“是吗?”隐云故意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眼下看来这银子是花不出去了。”
“秃脑袋”不仅是那两眼珠子连脑袋都跟着银子的跳动上下摆动着,“不过您放心,若您二位实在中意他,我倒是有法子在这中间帮你们联络联络。至于价钱吗……你们也清楚,眼下风声紧,画师出来作画很危险,要价自然要比市面上高些……不过,凡事好商量,好商量。”
一诺夺了隐云的银子,塞到“秃脑袋”手里,“这锭银子算是跑路费,你要在保证他性命无忧的前提下,尽快安排与我们见面。事成之后,公子必有重赏!”
“秃脑袋”接到银子后,眼睛乐得眯成了一条缝儿,“二位可方便告知在下家住哪里?”
“不必了,与画师谈妥后,你只需提前一日于门前挂两盏蓝色灯笼即可。”
“好嘞!”
在回去的路上,隐云驱马与一诺并肩而行,沉默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那套画册画的是什么,你不好奇?”
“我又不傻!”一诺扬鞭策马,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