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云体内的毒扩散得极快,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然支撑不住身体了,脚下一软,斜斜地从房檐上坠下。
一诺飞身而出,虽然她本意是想抓住隐云的手,减少他坠地时的撞击。可她明显生活常识不足,动这脑子时完全忽视了隐云的体重。
结果,她被隐云拖着一起下落了。
“嘭——”一声,她整个人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隐云身上。
隐云被她的胳膊肘捅住腹部,痛得眉头拧成了一条麻绳,十分无奈地说:“臭丫头,你脑子不好使,就别乱动脑筋了!”
太傅飘然落下,迈着悠闲的步子向隐云走去,套在食指上的蛇形戒指在白墙上轻轻划着,发出尖利刺耳的声响。
他极富磁性的嗓音在静谧的夜里很是诱人,“兄长,你是否还记得十一年前那个卧雪而眠的少年?”
蛇形戒指上突然冒出一缕幽蓝色的火光,火光随着夜风摇曳着,鬼魅极了。
隐云不自觉地盯住那缕火光慌神,很快,浓重的睡意袭来。
他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渐渐模糊,于是使劲地甩头,极力地想要保持头脑清醒。
可是,他实在太困了,越挣扎越觉得乏力。
最后,他犹如无骨的洋娃娃瘫软地趴伏在地上,睁着的双眼失去了以往冷冽的明亮,可视线依然无法从那缕幽蓝色的火光上移开。
一诺料到,他这是中了太傅的幻术了。
“那个总是听不进诸子百家,却常念叨着‘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哀怨少年,很快就要被那只饿得发狂的母狼给生吞活剥了。”
太傅的说话声在隐云听起来是极其清晰的,因为隐云分明觉得那声音就是在他脑子里响起的。
他双眼空洞地望着眼前,模糊得如同凝结了浓重霜雾似得的视线,也慢慢清晰起来。
却看不到渐渐靠近的太傅,反而望见十一年前的自己正双眼泛红地卧在雪堆里瑟瑟发抖。
一诺惊诧不已地望着眼前突然发生的诡异一幕——隐云突然向后倾倒,伸长双臂,手指扭曲地举在空中,像是正在与什么东西搏斗似得。
那是一头饿得双眼发红的母狼,它从白雪皑皑的树林中突然蹿出,扑倒在隐云身上。
它虽然饥肠辘辘,但是四爪仍是十分强劲有力。
隐云一边拼命地挣扎着,一边死死地盯住母狼的双眼。
因为狼是聪明狡猾的,他很清楚,只要他稍有松懈,那母狼定会一口咬断他的脖子,给他致命一击。
清明时节标配的冰冷细雨啪嗒嗒地滴落下来,一诺以为细雨滴落在隐云身上后,受到冰冷刺的激隐云就可以从太傅布施的幻境中逃脱出来了。
可现实却并非如此!
隐云那双冷冽的眸子突然流泪了,他啜泣着,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眼神惊恐,浑身颤抖,却不敢放下高举在空中的双臂。
他仰着脸,雨水滴落在他眼眶中,他居然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他仍旧困在幻境中,不能自拔!
雨水和着泪水在他脸颊上肆意地流淌着,一诺终于按耐不住想要扑过去唤醒他。
太傅及时制止道:“这个时候,突然受到两个人诱导的话,他会很危险。”
一诺气恼地质问太傅:“你到底想怎么样?”
太傅顽皮地笑着,语气轻松极了,“我和兄长多年不见,如今突然偶遇,只是想要和他切磋一下技艺。”
太傅突然望见一诺手里的长箫时,脸上的笑意全无,仔细地将一诺望着,“兄长待人冷漠,却能舍身救你,实在稀罕。方才我还困惑着,眼下看来原来是你和他之间有了生死契约。”
“嗯,让兄长在他独传的徒弟面前丢了脸面的做法,实在是过分呢。”太傅挥手抖灭了那缕幽蓝色的火光,轻唤一声,“兄长天亮了”。
隐云失了光彩的双眼像被突然点亮了似得,炯炯有神。
他看到站在眼前太傅后,不自觉地向后倾斜着身体。
一诺虽看不到隐云正脸,但凭借着对他数月来察言观色的心得,就知他背到身后不停揉搓着左手,多半是遇着让他紧张到局促不安的人或事了。
一诺小心地望着太傅,心想着:“这个人这么轻松就把隐云给困在了幻境中,可想而知,该是个多么厉害的角色,这也难怪隐云会对他颇为忌惮。”
“我还记得,十多年前,有谁说过‘功名利禄无非就是些昙花朝露,王侯将相数十载过后,只留得一堆白骨。’当年的那个少年通体风轻云淡的气质,如今似乎已被庙堂里的污浊气吹得荡然无存了。”隐云惋惜不已地望着太傅。
“没有那些污浊之气,兄长,又将才从哪里接到那一桩桩私刑呢?明明是拿了银子在帮权贵泄私愤,怎么到了兄长嘴里,却好像是在做替天行道的正义之事呢。”太傅惋惜不已地望着隐云。
一诺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插嘴道:“看不出,原来你俩这么惺惺相惜啊。”
隐云和太傅不约而同地望向一诺,然后又互相瞟了彼此一眼,一时竟都接不上话。
太傅走到一诺跟前,伸手握住长箫,原想着要拿走的。不料,一诺紧抓住长箫,不肯放手,只好好言相劝:“不管姑娘是从何处得来这支萧,眼下最好交出来,因为这支萧一旦在江湖中出现,势必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既是祸根,太傅又何必与我争抢。”一诺不肯放手,巧言辩解道。
太傅俯身,双目温柔地将一诺望着,循循善诱,“你师父虽对外扬言,他是名门大家出身”,说着鄙夷地撇撇嘴,“你方才也看到了,在幻术的造诣上,我和他孰高孰低,你一定有了自己的辨别。”
他话说到此处故意顿了顿,原想着等一诺的赞扬,不料,只等来了一副没有夹杂任何感情色彩的木讷表情。
太傅干咳了几声缓解尴尬,继续说道:“闲庭漫步的确是天下第一幻术,可是很显然,你师父却不是天下第一的幻术师。你把这长箫给我,我收你为徒。让我助你达到你师父穷极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