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听四下里僻静,仅能听见扑翅的声音,心生好奇,于是悄悄地拉下黑纱。
但见乌压压的蝴蝶铺天盖地袭来,登时心里惊愕不已。抬眼见隐云双眼圆睁、身体僵直,以为他被眼前险峻形势给吓得动弹不得了,侠义之气登时涌上心头。
她抓住了隐云的手,用力握了握,那意思是你勿要惊恐。
隐云见她将黑纱拉下,正准备开口数落她,不料一诺抢先说道:“情人至!”
她遥指着屋檐近处的几株桃树,每株桃树上均盛开着灿烂芬芳的桃花。
见此情景,隐云这才明白一诺口中的“情人至”是何用意。
原来,闲庭漫步中有一个招数,名叫“情人至”。因为,隐云独身一人多年,所以,如果没有一诺提醒,他差点就忘了闲庭漫步中还有这种招数。
“情人至”的奇异之处在于,它是用真实场景来布幻境的。
夜色沉沉,广袤无垠的夜幕中高挂着一轮残月,看起来阴蒙、灰黑的层层雾霭在清明时节特有的湿冷清风吹动下,轻轻向那轮残月漫卷过去。
桃枝随着清风轻轻荡起,拂动着红色檐瓦,枝杈上的桃花花瓣纷纷飘落。
一诺和隐云都察觉到了这个场景简直就是“情人至”幻境的范本,二人心照不宣地互相望了对方一眼。
“情人至”幻境还缺一个主角,那就是要置身真实情景中的情人。
闲庭漫步以情杀情,你以为置身真实情景中借情杀人的施术者,真的能够全身而退么?
或许,绝大多数时候是可以的。
但是,一诺心里很清楚,太傅是个武功盖世的狠角色,太傅不是普通意义上可以任由幻术师摆布的“羔羊”,所以他在被杀情时,很有可能不会像普通“羔羊”那样伤心自残。
恰恰相反,他有极大的可能会暴怒,会反抗,届时,必然要和施术者来一场血雨腥风的争斗。
“以他和我悬殊的实力来推测,我胜算的可能性极小。不过,我愿意一试。”一诺轻描淡写地说。
“你想要什么?”隐云很清楚,一诺愿意冒死为他挡下这一劫,必有所图。
“你要答应我,不论以后,我和你之间有什么嫌隙、隔阂,你都不能再去找苏辰麻烦。”为了让隐云答应自己的请求,她补充说道:“我对天起誓,从今日起,无论生死,绝不背叛你!”
“我答应你以后绝不动他!”
隐云话音刚落,一诺就已解下腰间的暗红色绸缎腰带,使劲力将绸缎腰带猛力抽打在桃枝上,淡粉色的桃花纷纷落下。
她旋即脱下黑色长衣,抖展开来,接住桃色花瓣。
也就在她刚刚准备好桃色幻境的道具桃色花瓣时,那团“黑云”已飞到他们跟前,紧跟在“黑云”后面,飘然而至的正是太傅。
“躲开!”隐云在一诺身后大喝一声。
一诺头也不回,毅然决然地说道:“你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
她从倾斜屋檐上飞身跃起,腾跃到半空中时,抖开黑色长衣,方才收集的桃色花瓣像微风一样渗入那团“黑云”中,灰白色的月光霎时间也被染成了淡粉的桃色。
可惜,桃色花瓣并未如一诺料想的,从数目众多的蝴蝶中穿过。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渗入那团黑云中的桃花花瓣被体型足有成年男人的半个巴掌大小的黑色蝴蝶一拥而上,撞得稀碎。
纵使,一诺在情急之下,拼命地用身体撞击着桃树,撞得桃色花瓣洋洋洒洒飘散下来,可这样数量下的花瓣和那样数量下的黑色蝴蝶相比,实在是无济于事。
暗夜中一丝淡粉的色彩都看不出了,所以她自然就不用再奢望,借由它们来晃花太傅的视野了。
“情人至”的幻境已然失败了。
可是,桃色花瓣的芬芳味道还在空气当中弥漫。
这么说,倒不是说一诺还有什么的机会来打翻身仗。
因为像所有闲庭漫步中的招数一样,“情人至”不可能单纯依靠气味,就想要引着“羔羊”进入幻境。
可是,那团“黑云”又分明俯冲着、目标专注地向一诺扑袭而来。
“躲开!”
说时迟、那时快,隐云脱下白色绢柔长袍从头到脚将一诺裹了个严实,他****着上身将一诺紧紧抱住,为一诺挡下大片蝴蝶的攻击。
但是,仍有蝴蝶寻着一诺周身散发出的芬芳气息,越过隐云,俯冲下来、撞击到一诺身上,它们的翅膀异常锐利,愣是将质地上乘的长袍划出了一个个破洞,破洞处的绢丝上渐渐渗出丝丝黑红色血迹。
这种蝴蝶之所以在江湖中有吸血、嗜血的传说,并不是说它们真的会吸血,而是因为它们自身翅膀较寻常蝴蝶更加锐利,且携带有毒粉,一旦划破人的皮肤,毒粉立刻就会随着血液在人体中快速扩散,最后被划伤的人身体会愈发干瘪,如同被吸干了血液一般。
而眼下,不只是一诺,连终日以练毒为业的隐云也在这些嗜血蝴蝶身上栽了大跟头了。
不管是他那素日里引以为豪的白皙透亮的皮肤,还是他那总能惊艳世人、被世人艳羡不已的稀世容颜,都已被那团如龙卷风般呼啸而来的蝴蝶划出了斑驳的血印。
或许是因为他裸露的面积太大,被嗜血蝴蝶划伤的伤口太多,毒素在他体内蔓延的速度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快太多了。
隐云已经隐约感到头脑开始发晕,心说不妙,但想着如果自己倒下了,一诺这个笨到蠢的丫头将独自面对太傅那个伪君子的时候,还是硬撑住了。
隐云紧闭着眼,像等待处决一样,呆呆地立在那里。
“兄长,这点小把戏都对付不了,就难怪近来见你,觉得你往日里的张扬跋扈似乎削减了很多,是因为生活不易吗?”太傅一挥手,那群数量庞大到惊人的嗜血蝴蝶,突然像听到了号令似得全都撤退了。
隐云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慢慢地将罩在一诺身上的绢丝长袍褪下,好像没有听到太傅的话似得,只顾着数落一诺:“你是不是傻,拿花瓣来对抗蝴蝶?亏你想得出,那畜生养的杂碎不扑向你,都对不起你这个猪脑子!”
隐云边说边用手指杵着一诺脑门,完全置太傅于不顾。
“你说谁畜生呢?”太傅心生怒火。
“这年头捡钱的有,捡骂的还真不多!也就是你了!”一诺认真地将太傅望着。
一诺和隐云的这一唱一和,愣是把太傅憋得没话说,只得干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