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齐小言还是早早走了，赵德海起床的时候，看到桌子上有一张便笺，上面写着：别忘了，今天去李医生那儿。是齐小言留下的。
赵德海看了看，心里多少有点儿温暖，有点儿内疚。
纸条是提示他别忘了去诊所做颈椎按摩。他有比较严重的颈椎病，一个周做一次按摩，效果不错。昨天是跟医生约定的日子，因为出差，没去。今天，齐小言肯定跟医生越好了。
说起来，这医生还是路菲给联系的呢。活着的时候，她也去做过按摩，效果不错，她才推荐给了赵德海。
想到路菲，赵德海总是感觉很飘渺。好像她不是几天前才去世的，而是走了有十年或者二十年了。
自从听说她跳楼了后，赵德海耳边总是想起她的笑声。仿佛她在阴间还在笑他。
他总是忘不了一个月前的那一天。
他从仓库回办公室，在等红灯的时候，他看到了穿得很清纯在他眼前过人行道的路菲。他按喇叭，路菲抬头就看到了他，朝他笑了笑。
就是这一笑，真的是倾国倾城。
赵德海开始追齐小言的时候，是因为自己实在是追不上路菲了。他才在齐小言捎话，说路菲希望他不要来烦她的时候，突发奇想，约她吃饭。
除了齐小言长得不错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知道齐小言是路菲最好的朋友，追上了她，他就能常看到自己心中的天使。
那时候，他是很认真的，觉得能常看到她，自己就是幸福的。
但是，事与愿违，没次看到她，他总是感觉到对比的痛苦。
齐小言跟路菲比，实在是太没法比了。
她没有路菲那种与生俱来的纯净，没有她淡淡的忧郁。当然，从相貌和体型上来说，差的就更远了。特别有了孩子后，齐小言放松了对自己的约束，有些发福。跟依然有着少女身材的路菲比，简直要命。
一结婚的那几年，他几乎把路菲忘了。那时候的路菲开始跟高峰恋爱了，据说要死要活的。他就很不明白了，高峰是谁啊？一个街头小混混，天天在流着臭水的菜市场转悠，路菲竟然喜欢他，实在让自己想不通。非但想不通，他还有点蔑视她。一个没有修养的女人而已。
这样过了近十年，他发现身边的人一个个开始变老了的时候，路菲竟然还停留在三十岁之前，二十七八的样子。
她的眼神依然有着淡淡的忧郁，走在这个城市的大街上依然是鹤立鸡群，什么叫顾盼生辉，看她的眼神，你就会明白，这个词语就是为路菲造的。
他非常悲哀地发现，他所追求的一切，跟拥有路菲比起来，都是那么没有意义。
所以，当路菲朝他笑了一笑，穿过马路的时候，他不管不能变换车道的规定，从直行车道直接右拐，追上了路菲。
他在路菲身后摁喇叭，路菲停下，问他，你上哪儿去啊？
他反问她，你呢？
路菲说，我回家一趟。
他这才想起来，路菲的父母就住在附近。
他说，那你上来吧，我送你。
路菲笑了笑，说我特意走着来的，老坐车，太累。
他急中生智，说，我有事找你。
路菲不大相信，问，你有事找我？
赵德海说，是，你上来吧，我有事想让你帮个忙。
路菲说，我跟我父亲说好了。要不这样吧，你稍等我一会儿，半个小时我就出来。
这样更好。赵德海说，那我到你家楼下等你。
把路菲送到楼下，看着她上了楼，赵德海笑了。十年了，他第一次约到了她。真是不容易啊。
路菲下了楼，上了赵德海的车。她问他，什么事儿，说吧。
赵德海说，等会儿说。
路菲问他，为什么？
赵德海说，我想先请你吃饭。
路菲说，请我吃饭，你也得有个理由啊。
赵德海说，有点事儿需要你帮忙。
路菲说，好，刚好我没事。叫叫小言，好吗？
赵德海知道路菲隐隐知道他的心思了，看了她一眼，说，她出差了。
真的是个好机会，齐小言带着她的大卫去了南方，就是坐导弹，晚饭前也回不来了。
赵德海带着路菲去了一家不大的饭店。饭店虽然不大，但是很雅致，装修很大气，菜的质量是非常好的。当然，之前他没有来过，他只是听朋友说过，幸运的是，他很顺利地找到了。
饭店的另一个特点是都是小房间，一个房间就两个座位。饭店的名字叫情侣。
路菲抬头看着饭店的招牌，很惊讶的样子。她是惊讶赵德海把她带到了这样的地方。
赵德海说，吃顿饭而已，这儿安静。
她没说什么，就进去了。
吃饭的时候，赵德海很幸福的样子，说，我追了你十年，这是第一次跟你一起吃饭。
路菲纠正他的话，说，不是十多年，只有两年。这些年不算。
赵德海说，是，你说的没错，两年。两年你都没有正眼看我一眼。第一次看我，我记得清楚，是在我和齐小言的婚礼上。
路菲笑了，说，嗯。我都诧异，我的好朋友怎么成了你的新娘子了。
赵德海说，诧异吗？
路菲说，当时的感觉，现在没有了。
赵德海说，你想知道齐小言怎么成为我的新娘子了吗？
路菲说，我早就知道了。
赵德海说，还有个原因你不知道。
路菲问，什么原因？
赵德海说，我跟她结婚，就是因为她是你的好朋友，我能有机会常看到你。
路菲听了一震，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说，现在知道你的这种想法很没有意思吧？
赵德海问，怎么没有意思？
路菲说，因为你的想法太幼稚。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应该知道，活着跟谁在一起，都差不多。那些虚的，都没有什么意义。
赵德海说，那是因为你得到了你想得到的，才这么说。
路菲很苍凉地说，我是得到了不想得到的。
赵德海说，那你不想得到你想得到的吗？
路菲说，没意思，什么都看透，就知道，得到了也不过如此。
赵德海说，可是，我还是想。
路菲看了看他，说，我和齐小言是最好的朋友。
赵德海说，其实她也知道，我不会忘记你的。能得到你，我什么也不在乎。
路菲诧异地看了看他，说，说明你还幼稚，你还不懂生活最重要的是什么。
赵德海说，我懂。
路菲说，懂的话，你就不会这么说。其实，活着最重要的是有个对你最好的人，有个无论发生什么也对你不离不弃的人，有了这么个人，那怕是日子穷点儿，也是幸福的。
赵德海说，如果我能做到呢？
路菲看了看他，笑了，说，这个人还得是自己喜欢的。说实话，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
这话赵德海听路菲说了很多遍，所以并没有特别的难受，他问，那你喜欢张刚吗？
路菲说，当时是他救了我，把我从黑夜中捞了出来，让我看到了太阳。我是喜欢上太阳了，而太阳是他带来的。
赵德海说，现在呢？
路菲说，现在太阳没有了。所以，我看透了人性。也许是看透了当代男人的所谓的爱。他们的爱都是自私的。如果这爱跟他们需要的有了冲突，他们就会选择自己。
赵德海说，我不会。
路菲冷笑了，说，那是你没有得到，得到了你就觉得不神秘了，就知道它不是你生活的全部了。
赵德海还想申辩，路菲说，其实，说穿了，你们男人想要的就是上床。别的都是借口。
赵德海其实还真不是那么回事，他总觉得自己对她的喜欢是很纯粹的。
路菲说，所以，别太拿自己当回事，也别太拿爱情当回事。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幸福。人别想得太透了，太透了就麻烦了。
赵德海不用劝路菲喝酒，她自己喝得不少。
两人吃完的时候，路菲抱了赵德海一下，说，无论如何，谢谢你。其实，你知道这些年，我跟很多男人上过床。如果你不是齐小言的男人，我可以满足你一次。但是，你是她的男人，那我就不能伤害你了。告诉你， 你是沾了齐小言的光。
这个说法让赵德海很是不理解。沾了齐小言的光就是不让自己跟她上床？他到宁愿不沾这个光。
看着路菲在路灯下走远，赵德海的心突然很凄凉。他知道自己心中的路菲开始变了。从纯净变得妖冶，变得玩世不恭，变得那么生疏。
无论如何，他是期望着下一次相遇的。他甚至都想好了怎么打电话约她，他想自己应该在她怀里哭上一场。他还想吻她的嘴唇，别的，等再下一次吧。
他正满怀热忱的规划他的约会，他却听到了她自杀的消息。
他悲痛，绝望。
绝望中想到，这是真的路菲啊。一个真正的绝版美人。那么纯净，那么高贵。
齐小言跟她比起来，不过一混沌之人而已。
他知道，这么想，对齐小言不公平。但是没办法，谁让自己认识了路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