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家的时候,经过菜市场,齐小言去买了赵德海喜欢吃的鸦片鱼。赵家人有个特性,都超级喜欢用鸦片鱼熬汤。包括儿子霖霖。市场的新鲜鸦片鱼价格是几个月前的两倍,吓了齐小言一大跳。卖鱼的说,现在封海了,这鱼都是偷着去抓的。就像是贩毒,因为是非法生意才那么贵。
齐小言觉得这鱼贩说得很有道理,也就没多废话,花了一百多元买了一条鱼。
因为下定决心要维护家庭和睦,进了家门后,齐小言先很阳光地叫了声妈。他们婚后住的是赵德海父母的房子,这一度让齐小言感觉压抑无比。
婆婆正看电视,看到齐小言拿着这么大一条鱼,显得很惊愕,说,霖霖今天不回来,你买鱼干什么啊。
齐小言说,他不回来,我们吃啊。爸爸和您好长时间没吃鱼汤了,今天我在市场看这鱼好,就买了。
婆婆围着鱼看了看,不是很高兴地说,这鱼现在可贵了,花钱可要节约着花。
齐小言感觉婆婆今天好像对自己有什么意见,对她的热情响应得很勉强。也就不理她了,自己开始洗鱼。
婆婆边看俺电视边说,等会儿我给你爸缝裤子呢,就不帮你了。
齐小言心说你骗鬼啊,我爸的裤子在电视上啊。但是不想跟她计较这些,就说,您忙吧,等会儿吃鱼就行。
她看过一本刊物,说女人做了婆婆后,她的大脑会经过质的裂变。裂变的方式有二。一种是完全慈母型。这种变化的前提是家庭非常完美,婆婆不担心********,朝这种变化婆婆非常少。另一种是张牙舞爪型。儿子成了别人的老公,并且日益主导了家庭的经济和社交大权,婆婆的神经就会发生变异。怕儿子完全听媳妇儿的,把以前占主导地位的老妈撇到一边,所以,观察儿子,打击儿媳就成了大部分婆婆不自觉的行为。
儿子,婆婆,媳妇,这三者的关系,有点像三国的魏蜀吴,关系复杂着呢。
齐小言采取的策略是装傻。不是很恶劣的挑衅她基本就装作看不见。但是触及她底线的事儿,可就不行了。
跟赵德海结婚这些年,她就跟婆婆吵了一次。说起来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触到了齐小言最敏感的地方。
那次齐小言的妈妈跟她的嫂子吵架,来找齐小言述说委屈。这种事儿都是各说各有理,齐小言听妈妈说了,觉得嫂子有些过份,但是守着妈妈不能那么说,就两下和稀泥。
妈妈走了后,婆婆跟公公说话,让她听见了。婆婆说,我看咱那亲家也不是什么好鸟,能跟媳妇儿动手,有多少理也不行。
不知道公公说了句什么,婆婆的下一句直接让她崩溃了,婆婆声音很低,说,你认为咱媳妇就是什么好东西了?没有好老的,难有个好小的。
齐小言张口就回应,说,妈,你说说看,我那儿不是好东西了?我怎么不是个好小的了?
那边静了好一会儿,可能婆婆没想到这话让她听到了。然后,她听到公公小声在骂婆婆。齐小言可不想就这么一开张就熄火,她得听到婆婆的回话呢。妈妈本来就弄得她心情极度不好,婆婆可谓是火上浇油。
婆婆可能觉得是躲不过,索性就亮开了,她在那边回骂,说,怎么不是好东西你不知道吗?每天一大早,我辛辛苦苦给你们做饭,你们谁有点儿良心体谅我一点儿了?上个月我感冒,天天去打针,发烧三十八度,还要给你们做饭,你们还真能吃下去,偶尔做顿饭,能死人不成?既然给人家当老婆,就得做饭给男人吃。还有脏衣服回家就一扔,我是婆婆,不是你雇的洗衣婆。给人家当媳妇,就得有个当媳妇的样子,以为自己是慈禧太后啊。应该怎么当媳妇,你可以回家问问你妈,你妈为什么跟你嫂子打架?她觉得自己媳妇不好,上火,她的闺女给别人当媳妇,就好了吗?你今天听了你妈的事儿,多想想自己吧。
齐小言真是气疯了,凭良心说,她很少在家吃早饭。外贸跟别的生意不一样,因为时差的关系,有时候要半夜跟客户交流。还得一大早上班。因此她养成了在办公室吃早餐的习惯。结婚前,婆婆做饭给她儿子和老头子吃,结婚后,她不基本还是做给他们吃。这怎么就不行了呢?
她说,我也跟你说,我是来给赵德海当老婆,不是给他当老妈子的。结婚前,你能给他们做饭,结婚后怎么就不行了?你做的饭,我可以不吃,让我一大早起来做饭伺候你们,没门。晚上我工作到下一点,谁帮我了?早上我就多睡那么点儿,你怎么就那么不平衡了?还说拿媳妇当闺女,如果这是你闺女,你也这样没教养吗?
公公开门出来,让她回卧室,别嚷嚷了。她不听,说,爸,这事儿是我妈闹起来的,您得让我把话说完。
婆婆也跑了出来,说,你说的没错,媳妇和闺女就是不一样。人家对门闺女每周回家,都给他妈买补品,买脑白金,你呢?你行吗?
齐小言说,既然闺女这么好,当初你怎么不养个闺女呢?
婆婆说,我如果知道儿子找了个媳妇这么不讲理,我宁可让儿子打光棍。
齐小言说,那行。我走,你不用让你儿子打光棍,你让他另找吧。我给他腾地方。
齐小言一分钟也没耽误,带着东西就回了公司的宿舍。结婚后,她也在宿舍里备有铺盖,一应用具也都齐全,当时就怕在公司加班太晚,以备临时使用。没想到,这儿成了齐小言的大后方。每当跟赵德海闹别扭了,她就不回去,这这儿重温光棍时光。
跟婆婆吵架住宿舍,那是第一次。
住着她就感觉委屈。凭什么自己要跑出来呢?凭什么不是婆婆跑出来呢?还不是因为房子是人家的?
那时候,她多想有套自己的房子啊。
鱼熟得差不多的时候,赵德海才回来。闻到鱼香,他先跳了起来,说,妈啊,怎么今天做的鱼啊?
婆婆没言声。齐小言从厨房探出头来,说,回来了啊,是我做的鱼。
赵德海有些惊愕,没说话,放下了东西,看电视去了。
说实话,齐小言在家做鱼这只是第二次,以前只是看婆婆做过几次。第一次做得不是很成功,主要毛病是太咸了,辣椒放得太多,还有一次是做糊了。
这几个毛病,这次她都注意了。为了不至于太咸,做好了以后,她才放的盐。放一点儿,就尝尝,直尝了五六遍,才搞定。
鱼上了桌,她很忐忑地等大家的评论。婆婆只管吃,不说话。赵德海好像还是对她有意见,边吃边看电视。公公吃了口,品了品味道,赞了声好,说,不错,真不错。
公公说完话,看了看婆婆,就不说话了,低头吃鱼。
齐小言松了口气。
吃了饭,婆婆起来收拾桌子,她说,妈,您歇着吧,我来收拾。
婆婆狐疑地看看她,说那好,我去给你爸缝裤子去。
齐小言心说,这么大岁数,还说谎,不怕人笑话。
虽然自己主动要洗碗的,但是齐小言心里总觉得不舒服。她看出来了,这个家对她似乎有了排斥。似乎大家都有心思,有什么事儿瞒着她。
收拾完了,她不想跟他们一起看电视,就回到卧室。
结婚的时候,她要求在卧室放一台电视的,赵德海不同意,说那样显得生分,也费电。那时候,赵家上下,对她都很好,看起来将来那么美好,似乎永远不会吵架的样子,她就没再坚持。现在,自己面对着空空四壁,感到很无助。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看到赵德海已经在床的另一边睡着了,她自己身上也盖了一床被子。
她脱了衣服,钻进被窝。赵德海醒了,翻了个身,继续睡。
她往他身边靠了靠,伸出胳膊,搂着了他。
赵德海喜欢裸睡,她的手就往他腿中间摸,快摸到根儿的时候,赵德海用手推开她的手,转过身,给了她个后背。
齐小言怔了怔,赵德海的鼾声已经响起来了。
齐小言想起还有个电话要给客户打,就起身上网。
她看到小小的头像在闪烁,就问她,还没睡啊?
小小发了个流泪的表情,说,想到王伟军出国,愁死了。
齐小言说,那就不出呗,又不是非出国不可。
小小说,不出,到那里挣钱啊。
人真是各有悲喜。李小小跟王伟是患难夫妻,感情很好,可是因为钱,两人又必须分开。齐小言知道王伟当初也算是个名人。李小小不是大美女,跟路菲没法比,但是宁静秀气,算不上校花,当个班花却绰绰有余。王伟长得瘦弱,其貌不扬,当初能追上李小小是因为他会写诗。高中的时候就在当地的报纸上发表过一首诗。那个时候,是文学热,王伟因此简直成了学校的李白。
但是李白到了商品社会可就没用了。写诗换不来钱,王伟总是以诗人的思维看这个世界,就显得很飘渺。做点儿生意,也显得不实际。所以,赔钱多,挣钱少。
前年,他还想继续当诗人呢,在家憋了半年,别说,在很多报刊发表过文章。但是,那东西不值钱,一首诗平均才值十多元。李小小跟他闹了一大顿,他才走出书屋,重新抓经济。
结果,这一抓又是一大堆债务。
齐小言对王伟的理解是,好高骛远,也许当李白行,在这个社会混,真不大行,这个社会需要葛朗台,不需要李白。
这下可能是真没别的办法了。想想,也怪替他心疼的。
她只能说,路,是慢慢走出来的。
李小小没回话。她其实也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跟李小小说。理想就是理想,现实就是现实,想在中间搭一座桥,这桥基本都是营养不良,说塌就塌,跟当下贪官们修的桥质量差不多。
李小小的错误就是把理想当成了现实。
她以为诗歌和温柔的男人能医疗她生活中的伤疤。伤疤就是伤疤,放着慢慢就自己愈合了。光想着替过去疗伤了,其实你活在当下呢。把现在忽略了,才是苦海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