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前进来时不同,这次谢家人头垂得更低,呼吸放得更轻,那神态,似乎恨不得赶紧钻进地缝远离司马昭云的视线才好。
出了院门,隐约可见一抹白影依桂树而立,飞檐下,桂树枝叶浓密,掩他一身云白锦衣,却掩不住迎风而来的阵阵兰香。
“宫洵,你怎么在这里?”方初久停下脚步,看了檐角的人一眼。
宫洵懒懒直起身子,眸光不着痕迹地扫了扫她的左手,正巧方初久捕捉到他的目光,顺着看了过来,这才猛然惊觉方才在院内被司马昭云的气势震慑得忘了自己一直抓着他的袖子。
嘴角一阵抽搐,她如捏到烫手山芋般瞬间将手缩回来,前面一尺处,司马昭云感觉到她的异样,停了下来。余光瞥见宫洵,眸中凛冽稍敛,勉强扯了笑意,“宫少主有听墙角的嗜好?”
宫洵收回目光,白玉食指懒懒一拂肩上落叶,“本少主若是想听,直接把墙翻过来光明正大的听,何须立于一角吹冷风?”
“那便最好。”司马昭云笑意加深:“本座还担心这堵墙等不到县令夫人出殡便湮没于漫天酸臭味中。”
“宫洵……我……”这两个人打的哑谜,方初久并不十分了解,她只隐隐觉得宫洵生气了,自配院中吃五仔香鸽开始!可话刚出口她又后悔了,她没做错,何须解释?她与他还没熟到要解释的地步吧?
“什么?”宫洵难得的没再拂袖走人,反而顺着她的话问过来。
“没……没什么。”方初久一噎,刚才那句话原是脱口而出,本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如今反问过来,她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我就是想问你在这里干嘛?”为了缓解气氛,她还是胡乱凑了句话。
“你不是要救林展瑞吗?”话音落时,他倚住桂树的修挺身影已经完全离开向前行去,月色并不明亮,昏暗得如同笼了数层纬纱,方初久跟在司马昭云身后,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抬起头看看前方越来越模糊的背影。
似乎与翠屏醉仙楼之宴回来那一晚看到的有什么地方不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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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安院内,黑风卫分布得尤为密集,三步一个明哨,五步一个暗哨,明哨与暗哨的空隙间,安置了诏狱里的精巧机关,妄图利用轻功闯入者,只要稍微撩起一丝风声便会立即触发机关,里头是淬了剧毒的银针。
这般布置,除非是黑风卫出了内奸,否则外面的人根本没法混进去。
林展瑞依旧睡在早先方初久手臂受伤的那间房内,面色已由先前的惨白转为铁青,呼吸几不可闻。
“县令大人他恐怕没得救了。”仵作摇摇头,“心脉俱损,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医官顺手去把了脉后也随之一阵摇头。
方初久抬头看了看坐在一边的宫洵,张了张嘴又转眸望向医官,“你可有过开膛破肚的经验?”
医官大惊,抹了把冷汗,惊奇地回望着方初久,“护法大人恐怕是弄错了,下官即便略懂岐黄,在宫少主面前也是班门弄斧之术,至于这开膛破肚之举,应属仵作强能之项。”话落看了看一旁同样抹着冷汗的仵作张典。
“这……”张典神色为难,他从来只给死人验尸,便是不得已要开膛破肚,那对象也得是死人啊!如今听护法大人这话是准备给还未气绝的县令大人开膛?
受着方初久质疑的目光,他头直直往下垂——给活人开膛,天大的罪过!不干不干!
“你准备给活人开膛破肚?”司马昭云却像是没被她这番话惊到,只掠了眉梢,望向床上气若游丝的人。
“若非如此,难不成你愿耗费一身功力救活他?”方初久一叹,“他这情况,让人属实为难。”
的确为难——救他的话,除非有人不想活命为他输入一身真气,前提这个人还得是个高手。若是不救,所有的真相就会随之打水漂,她这黑锅只会越背越重。
再三思索,方初久一咬牙,“我要给他开膛破肚!”
此举甚为大胆,没有前世安全的消毒器具,无菌手术室,倘若中途漏了风,或因器具不净感染,那她便是当众杀人。
即便当初在鬼雾林见惯了司马昭云的鬼魅杀伐,即便前世取人性命如摆弄玩偶,但此刻还是忍不住心尖颤抖。
“吩咐人准备最干净的盆烧最干净的水。”内心的片刻挣扎,方初久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继续道:“将门窗全部关严实,最好一丝风也别透进来。”
虽然不懂她的用意,司马昭云还是让人照办了。
“宫洵,借你东西用用。”侧过身,她眉心隐隐聚起的细密汗珠闪烁着碎光,却不及她黑白分明的眸中坚定之色半分。
宫洵微怔,缓缓站起身,“要怎么做,你说,我去动手。”
这次轮到医官和仵作愣住——大名鼎鼎的漓幽谷宫大少主竟也有对病人束手无策请教他人的一天?
宫洵无视他们的神情,只让司马昭云遣人回去取了药箱来。
“好了,司马昭云,你带着他们全部退出去。”方初久深吸一口气,成败全看宫洵的了,不过想想临死能拉美男陪葬,未必不是人生一大美事。
“本座为何不能观看?”司马昭云有些不悦。
“你煞气太重,影响我的思路。”
方初久想也没想,抄起柳叶刀便往烛火上烘烤起来。
“……”
宫洵打开药箱的动作稍顿,紧绷了一个晚上的面色缓了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