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丫头先前的控诉是热锅里越烧越烫的油,那最后一句话便犹如已经滚烫得冒烟的油锅里突然掉进一滴冰水,“哗啦”一下全炸开了。
顷刻之间,谩骂之声伴随着吐沫星子狂卷过来,时下妇人最注重名节,这般质疑让一个人想不开自杀的事例时有发生。
好!很好!
方初久顿住脚步,眸光乍然冷冽下来,这番说辞拿捏得极好,因为那丫头说的全是真话——当时的情况本就是谢莲被她“步步紧逼”后突然晕倒,她自作多情要上前去扶,然后“不小心”被铁钩子刺到。此刻再配上这丫头“以身殉节”的说法,完美得让人挑不出任何瑕疵。
其余丫鬟婆子一听她说完,皆连连附和。
“就是左护法害了夫人!”
“没想到漓幽谷的人居心这般不良,亏得当日老爷亲自迎接盛情款待!”
“大都督可得秉持公正严明的原则为我们家老爷夫人洗冤哪!”
“大都督——”谢老爷子突然挣脱县丞纪哲灿的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老朽自问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话完瞅了一眼旁边假惺惺遮面痛哭的儿媳和一脸看好戏的不成器儿子,冷哼一声回过头,“莲儿走得这般不明不白,老朽白发人送黑发人,叫我将来到了九泉之下如何同她娘亲交代?”顿了顿又道:“黑风卫从来只听从圣上旨意,此番光临我临水县救灾民于洪水瘟疫之中,必定是受了皇命,承蒙圣上体恤,老朽代表全县百姓叩谢皇恩。还请大都督遵圣意将那逍遥法外的杀人凶手捉拿归案。”话落时双手伏地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
其余人等一见他跪的是皇恩,站着看戏的也纷纷侧过身,噗通噗通跪落,高呼“请大都督遵从圣意将凶手捉拿归案!”
一番铿锵有力的呼吁,层层叠叠回旋在夜幕笼罩着的小院上方。
有随侍点上烛火,光影幽浮,冷风贴地盘旋,卷起顶梁树梢白绫飘扬。
如今是景泰二十六年四月初一,头顶的新月似被精心修剪过的贝甲,却覆了一层朦胧的冷光。层层冷光下,司马昭云的神情看不太真切,方初久只觉得那双嵌于清俊好看面容上的眸子说不出的凌寒蚀骨。
高台下的人被这瞬间冻结的气氛吓得齐齐打了个寒噤,只觉得台上负手站立的人如同幽寒地狱派遣来夺命的无常。谢老爷子还未说完的话悄然咽了下去,伏在地上的两只手竟在颤抖。
几乎是这个时候,人们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司马昭云,是黑风卫指挥使,是大离皇帝最为信任的亲卫军统领,是以铁血冷情闻名天下的冷面阎王,亦是本朝唯一一位蒙恩获赐蟒袍的非皇家贵胄。
反应过来的人已经开始面色惨青,得罪司马昭云的人,多半还在诏狱里生不如死。
一刻钟前还沸腾不已的小院完全沉寂了下来,而导致这个盛况的原因很简单——司马大都督自谢老爷子请愿以后只冷光扫视着台下,一言不发。
方初久撇撇嘴——什么叫气场?什么叫高冷?这就是!
“本座未亲下定论之前,不想听到任何妄言!”稍顷,冻结的空间碎裂开一角,司马昭云轻轻落下一句话,缓步走下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