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洵似是被方初久这无厘头的话逗乐了,缓缓缩回托住她下颌的手指,右手拄在逍遥椅扶手上托着腮。
方初久离他极近,稍稍抬头便可见他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映着琉璃盏内夜明珠清莹的辉泽,而睫羽起落之间,便如同散开无数华光,看得人心里直痒痒。
窗外白玉兰香气幽浮,房内玉美人魅色当前。
她在这极度和谐的空间里产生了极度不和谐的念想。
亲他!
这个念头一产生,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直保持着俯身看他的动作往下一倾,唇瓣贴合得不偏不倚,唇齿间柔软处传来淡淡的清香,仿佛迷雾山缭绕开无穷仙意的薄雾,轻缈却让人贪恋。
先前始终如一的心跳突然加速,充斥在二人仅隔着的衣料间,方初久脑中犯晕,两眼蚊香圈对视着宫洵带了几分温怒的眸光,陡然一个激灵,迅速摊开两手扶住即将落入他怀里的身子,脑袋豁然向后一仰。
“嘶——”宫洵的一声痛呼,令方初久彻底反应过来,她低头,自己的左手正按在他手背上被她重重咬过的伤口处。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缩回手低眉垂目,道歉的态度前所未有的诚恳,也不知是因为早先咬了他还是方才强吻了他。面上红晕还未退尽,侧面看去竟似铺了薄霞,那还未长开的稚嫩小脸上,难得的乖觉可爱。
宫洵盯了她一眼,另一只手轻轻一拂衣袖,沉声吩咐,“出去!”
得了令的方初久如蒙大赦,拖着浑身触电的身子立即推门而出。回到普通客房,她竖在门后不断回想刚才那一幕,油然生出些许罪恶感,那样一个被世人景仰传颂的大神,竟被她给亵渎了?
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明日走在街上会不会被百姓的吐沫星子臭鸡蛋砸死?
其实她并非有意,只不过在那样一个情况下,宫洵的样貌实在太过诱惑,导致她脑子犯迷糊,才会一不小心吻了上去。
他应该不会怪罪的吧!要不然为何不甩她一耳刮子?
胡乱地想了想,方初久一头栽到床上,却再无半分困意,原本就不安的心跳更加紊乱了几分。
方初久出去以后,宫洵对着手背上的伤口愣神片刻,将陈岩唤了进来。
“在夏侯茗面前可有转达了我的话?”
“一字不漏。”陈岩颔首,“她让属下给你带句话。”
“哦?”像是一早预料到,宫洵疑惑不过瞬间。
“她说她格外看重临水县,尤其是锦芳村,让少主你多费些心力。”
“她这是在威胁我?”宫洵冷笑,“好一个忧国忧民的摄政公主,这般做派,倒是符合他们夏侯家的风骨。”
陈岩不明所以,“少主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人在锦芳村?”
宫洵望天,沉吟片刻,面色有些萧寂,正准备挥手退下陈岩,只听他又道:“近日有一批人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刚开始属下怀疑是谷里人请来的杀手,特地让宿星卫严密防守,可是他们除了今晚离开过一个时辰外,直到现在都无所动作,少主您看……”
“也许他们要找的人是方初久。”宫洵道:“找个机会与他们正面碰头,试探底细。”
陈岩颔首,又道:“属下还有一事不明,今晚方初久炸毁河道之事,您本可以袖手旁观,救了她得罪夏侯茗等于直接与天朝对立,回去以后指不定谷里的人又要凭借此事滋生非议。”
“三公主本身没什么太大的毛病,头风而已,让太医院的人调整调整药材,平时多多按摩便可缓解,但景泰老皇帝非要让司马昭云去请我出谷,你可知其用意?”
陈岩摇摇头,“属下不知。”
宫洵抿唇道:“他在找一方制衡朝堂之争的势力。当今局势,景泰帝年迈无子,夏侯茗摄政,导致诸多臣工结怨于心,偏巧诸王子嗣兴旺,尤其是成王府世子夏侯玉枫,此人精明睿智,心智谋略不亚于他父王,却隐锋避芒,看似置身于储位争斗外,实则暗中步步为营。实乃臣工们心目中储君的最佳人选,听闻成王府还有一位公子自小被送至普陀山随天机老人修行道义,此人虽鲜露于世,但在臣工心里自有一番分量。”
“然则,夏侯茗的母妃沈怡林家族根系庞大,其父官拜右相,其兄任千羽军斥候,且右相是两朝元老,故另有一批臣工依此拥护夏侯茗为女帝。但夏侯谦始终对此事未表态度,他允夏侯茗摄政,依旧以公主之名,并未予她多少实权,故而两方势力僵持。如果这个时候涌入一股新鲜血液,且势头与成王和右相两家相当,势必会搅浑这锅汤。夏侯谦正是看中漓幽谷从不干预朝政,能成为真正的第三方势力,才会千方百计想留我下来,此次的临水县瘟疫,只怕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顿了顿他又道:“所以救不救方初久我都已经得罪了夏侯谦。”
陈岩暗自心惊,“老皇帝太可恶了,亏得少主当日得到司马昭云的消息后连夜启程,他竟打的是另一番算盘,少主,我们要不要将他一军?”
“当权者为保江山而谋,他此举不过是站在一个君王的角度权衡利弊罢了。”宫洵摆摆手,“我们这边先不急,我倒有些好奇他安排了什么戏码在临水县等着我。”
陈岩蹙眉,“明知此途凶险,少主你还……”
微叹一声,宫洵站起身,“对我来说,到哪都一样,漓幽谷里不也一样为了权位斗得如火如荼?况且我此行还有另一桩重要的事。你吩咐宿星卫,务必看守好方初久,仅凭刚才在吉庆村之举,她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现如今想活捉她的人比要她死的人更多。”
陈岩动了动嘴唇,少主对那个女子似乎太过于紧张,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在心中叹了一声后悄然退了出去。
宫洵的眼神一直凝在手背还没痊愈的伤口上,抬手时轻轻抚过有些干涩的唇瓣,捏了捏眉心,“这个女人,竟与一年前有这样大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