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的沉寂,方初久正想着该如何从夏侯茗手里脱身,忽听得身后一阵“嘚嘚”马蹄声,马上之人长鞭连甩,顷刻之间便已逼近前方自成防护圈的随从们。
方初久一转身便迎上陈岩那刚毅冷峻的面容,春日的晚风本有些和暖,他却带了一身的凛冽。
勒马,收腿到纵身跃下一系列动作轻如鸿羽,落足无声。
陈岩不看她,径直走到便舆前,抱拳一礼,“在下奉少主之命来带走方初久。”
“嗯?”懒懒的鼻音自夏侯茗处传出,“她涉嫌炸毁汾源河,导致水淹农田,这么大的事,本宫自认有权将她带回翠屏府按律查办。”
斜睨她一眼,方初久不屑地撇撇嘴,“公主可别随便冤枉好人,我跟村民们无冤无仇,完全没有炸毁河道的动机,再说了,我一介平民,又不懂武功,难不成长了通天本事能将如此宽一条河给炸毁?便是公主您也得消耗大半功力吧?”
夏侯茗不说话,像是等着陈岩继续往下说。
陈岩抿了抿唇,一指旁边决堤的汾源河,“少主说了,由于临水县疫情严重,流经临水境内的汾源河上游已经遭到重度污染,甚至有村民在河水里发现尸体,而下游不乏有百姓用河水洗衣洗菜,若不加阻止,瘟疫很快便会袭卷整条汾源河岸的百姓,还望公主回去以后加派人手封锁河道,贴出告示。”
“如此说来,今晚这河道是宫洵让毁的?”夏侯茗低眉,眸光凝在白皙的脚背上,声音一改刚才的妩媚柔缓,带了几分沙,听不出喜怒。
“是!”陈岩似有若无地瞟了一眼方初久,郑重点头。
“好!很好!”良久,夏侯茗再度抬眸,依旧噙一抹艳丽明媚的笑,“宫少主果然是心系天下的旷世良医,既是这番心意,今晚之事,本宫便不再纠察。”顿了顿,又道:“有一句话还请陈护卫带回。”
陈岩颔首,“公主请讲!”
“本宫格外看中临水县,尤其是锦芳村,望他多多费心。”
陈岩觉得她这句话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来怪在哪里,只得蹙眉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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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与司礼监的勾结让方初久无奈之下炸毁河道之事,最终以陈岩迟来的牵强解释收了尾。
徒步跟在后面,方初久彻底收了再逃跑的心思,偏头时瞧见二妞唇瓣紧抿,知她一直担心姑姑,拍拍她的肩,缓声道:“别紧张,没抓到我,司礼监的人不敢对她怎么样的。”
二妞闻言,轻吐了一口气,低声道:“初久你就别安慰我了,姑姑的性子我再了解不过,自从我来到这个家,没少挨她的打,这次她既然选择攀附司礼监的人,是福是祸全凭天意,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你。”
方初久“嗤”一声笑开,扬起眉梢,“对不起我什么?”
二妞动了动嘴唇,没再往下说。
看了一眼前面端坐在马上行得缓慢的陈岩,方初久低叹一声,“我如今是人家的奴隶了,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赶快加盟减轻我的奴隶负担,说不定我还有机会跟着宫洵学得一手冠绝医术,将来做个悬壶济世的名医。”
二妞斜她一眼,“一看你就是个比我还贪财的女人,请你去看诊,估计得被你讹得裤衩子都不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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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百里外的客栈已是深夜,二妞在进门时便被陈岩打发先去睡觉,只让方初久一人去见宫洵。
相隔几个时辰,她死里逃生一回,宫洵绝世风貌依旧,一直保持着临窗而坐的姿势,听到脚步声,淡淡开口,“从春光旖旎到满地血腥,这一晚可还刺激?”
方初久一愣,显然没料到宫洵一开口就这样问,而且这句话说明他知道她偷听了林氏与那神秘男子偷欢的过程,搓了搓有些发烫的脸,打着哈哈道:“马马虎虎吧!”
“我又救了你,这次打算付多少银子?”宫洵又问。
方初久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大白眼,她目前欠下的还少么?反正无论如何都还不清,那她何必在乎他开价多少,遂摊了摊手,“反正我这条命又不值钱,你估摸着开价呗!”
“你的命的确不值钱。”宫洵低低笑了一声,“即便只值一两银子,你如今也还不起,所以我没打算要你的钱。”
方初久掏了掏耳朵,这个第一次见面就诓她银子的人这一刻竟然说不要银子,许是耳朵不好使听错了?
“难不成你要让我以身相许?”方初久思索了片刻,咕哝道:“凭你的姿色,勉强算过关吧!”
宫洵唇边笑意一滞,“古人诚不欺我,相由心生。”
知道跟这个人斗嘴不能较真,她索性深呼吸平复了心绪,“哎哟喂,少主心肝脾胃肾都是黑的,怎会长得这般白?莫不是鬼怪附体了?”
宫洵没再接着贬损她,转了个话题,“你炸毁汾源河的东西叫什么名字?”
“怎么,你有兴趣?”方初久一见整治他的机会来了,忙不迭地走到窗边,俯身看着他,笑得一口白牙直闪,“千两黄金交换,如何?”
宫洵伸出食指托住她快要靠到他肩上的下颌,“前有司马昭云,后有司礼监和夏侯茗,你觉得落入他们手中谁会让你死得痛快些?”
冷哼一声,方初久顿时失了兴致,“哪有你这样看着下属白白去冒险送死的主人?”
“你如今知道我是你主人了?”宫洵毫不客气反唇相讥。
“行行行,您是神,惹不起我躲得起行了吧!”见宫洵一直挑眉看着她,那不得到炸弹信息誓不罢休的眼神看得她直发愣。
“你你你……你别这样看我。”
“如若不然?”宫洵挑眉。
“你再这样看我,我就非礼你!”方初久鼻子一翘,说的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