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降,暗夜沉沉。万家灯光迤逦亮起,光明隐,黑暗起,喧闹的城池渐渐归于平静。
彼时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此刻在彭府之中不过一个无足挂齿的小婢女,方晗烧了热水,提来倒入浴桶之中,又兑了冷水,调好水温,加上彭古意所要求的一应药材,又闭了眼替他一件件褪下衣裳,这才躬身小心翼翼地退至屏风之外。
忙活完毕,她这才有闲暇打量这房间。只见房门是暗红色柚木质地镀了层暗金,门闩亦是如此,地面上铺着金线绣就的吉祥地毯,周围摆设更是一派奢华贵气,处处可见纯金、半金以及镀金的家具装饰,让人仿佛置身于金库之中。
她又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他穿的那身金黄色华贵衣裳,试探着问道:“公子,你很喜欢金黄?”
隔着金黄色的屏风,彭古意半躺在浴桶之中,淡淡道:“不,我只是喜欢黄金。”
方晗撇撇嘴:“喜欢黄金就要把所有东西都涂成金黄色吗?”
彭古意一派淡定:“对。而且我有钱,涂得起。”
方晗:“……”
默了片晌,她鄙夷地吐出两个字:“如此钟情于黄白之物,俗气!”
屏风后的他撩了撩水,缓声道:“你不俗气就请把手上的鹅颈金瓶放回原处。”
方晗:“……”
彭古意哼了一声:“你那影子就投在对面的墙上,别当我瞎。”
方晗忙讪讪地将那精致的纯金小花瓶放回桌上,堆了笑:“我只是好奇,所以拿来瞧瞧。看看而已,别无他想。”顿了顿,她又讨好地笑,“公子似乎很有钱啊。”
“把‘似乎’二字去掉。”
方晗:“……”
“彭家是医商,世代行医,世代经商,虽然奉守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医者原则,但也会根据情况收取或低廉或天价的医药费,外加做各类药材买卖,有钱很正常,没钱才是不正常。”他一边泡着药浴,一边娓娓道来,“我其实并无讹诈你,本公子身价以黄金百万千万为计,你伤了我,我让你赔三十万是正常价格。”
方晗:“……”土豪的世界我们不懂。
“不过,看在你态度尚可的份上,我暂不与你计较。这一月内好好努力,不要开小差,不要有想法,不要动不该动的东西。”他的语气突地沉下去。
方晗忙将那纯金打造的小鱼缸放下,赔着笑:“我只是看看,看看而已。”
彭古意状若无事地警示:“彭府的防盗设施绝对比你想得要周全,有什么想法最好就此打住。若从你身上翻出什么东西来,那可要十倍赔偿!”
方晗摸向那纯金画轴的手猛地一抖,忙缩了回来。
彭古意又道:“一刻钟后记得进来加药草。左侧第三个柜子,红色的那包。别弄错了。”
方晗忙去打开柜子看了一眼,见只有一包红色,便道:“记得了,保证不会出错。”
因为打不得主意,她也懒得再注意那些昂贵的物什,唉,不是自己的,看了也白看。
一盏茶时间不长也不短,她闲来无事,掰手指计算起自己这些年的积蓄。五年从军生涯:一年校尉,一年先锋将军,一年左将军,两年骠骑大将军。
古国官俸并不低,军中又包吃住,边疆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小店都找不到,纵使想花钱也没地方花。
所以这五年来,她还真攒了一些钱。再加上自军中回来之时,还顺便搜刮了全军营的兄弟……
她摸了摸自己贴身衣袋中的那叠银票,曾经以为自己富裕了,有钱了,发达了,然而……现实给了她当头棒喝。跟眼前的人一比,她不由叹气,原来她依然是个穷逼。
这一感慨就忘了时间。
屏风之后,彭古意敲了敲桶沿,不耐道:“还杵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加药。”
加药自然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如何在不看到他的情况下加了这药。
隔着屏风,方晗狠狠地瞪向上面映着的影子。看一眼黄金十两,摸一下黄金二十两。那亲一下岂不要百两,睡一下千两不止?靠,京城头牌都没这个价钱。
不过人在屋檐下,只能依照别人制定的规矩来。既然不能看,她又不瞎,于是只得闭上眼睛。按照之前查探好的路线,她取了药草一步步地往里挪,扶着屏风慢慢转入内房。
内房情况不甚清楚,她伸出双手,摸索着向前。
这一摸就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
彭古意一把拍掉她的手:“二十两。”
她忙收回手,向旁边摸去。既然他在这里,那一旁应该就是桶沿吧。结果……她摸到了对方搭在桶沿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