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到新兵连的第二天军事训练开始了。以班为单位,列成一队练操:齐步走,跑步走最基本的队列养成。
正式训练前都是半小时的军姿立定,陕西的天跟河南好像没什么分别,都是格外的阴冷,灰蒙蒙的一片,就这样站了半天却好似更长的时间,班长还可以活动活动来回巡视着班里的人的姿势是否标准。
来回的拍打我们的手臂,是否用力贴的紧实,大腿肌肉是否紧绷,我站在中间的位置,从头到尾分别是胡沛欣,王坤,龚海波,杨文乐,蒋二涵,黄飞,我,车水谋,江达,班长王俊凯。
班长的肩章是二期士官,听王坤说他是刚套上的士官,今年也就第六年,趁着训练的档常给我们说:
“你们这批新兵应该知足,像我们那时候大雪天的照样训练,脸都冻得发紫也不敢说什么,做错了班长还打人,打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我们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安静的听着。
班长常说,新兵连每个人都是一张白纸,在这张白纸上写什么关键看班长,你们还没上军衔,所以没有责任,应该会感到幸福。可能你们里面以后真的有人以后做了班长才能理解。
在我看来每个人都有压力,我们为新兵也是成天被人骂来骂去,直到我当兵之后才知道,现在的部队也只是练练军姿,跑跑步打扫打扫卫生而已。提得最多的不过是一面内务标兵的小旗子而已。
入伍前想象的当兵是擒拿格斗样样在行,在朋友眼中可能是舞枪弄炮威风凛凛,在爷爷眼中是纪律性强,士气高昂,但我眼里每天干的最多的就是打扫卫生,还有就是修被子——被子是我整个新兵连的噩梦。
一般我们早上起床都不叠被子,衣服也穿的没几层,因为跑步的缘故穿的厚反而不方便,起床号一响就赶紧麻利的穿衣服下楼集合,这一过程很短,只有十分钟左右。
从来也不知道跑了有多少,围着新兵七连门口前四百米跑道来来回回总是上气不接下气,每天高强度的训练让我的腿变得有点跛,新兵连还有和我一样的就是车水谋和蒋二涵,只不过后者一直都在坚持。连队里有一个病号队,清一色全是一瘸一拐的,每次跑步前值班员都会让各班的病号下来,班长每次都让我和蒋二涵下来,车水谋那时候的腿还不大明显。蒋二涵和我去过两次病号队就坚持不去病号队要跟其他人一样要跑步,班长也拗不过,就让他留在了队伍里,我也想坚持但拗不过班长凌厉的眼神。
所谓的病号队你以为很舒服吗?答案是不,每天的晨跑时间大概有一个小时,我们病号队的带队班长是我的老乡——一个第三年的班长,用他的话说就是“别人拿腿跑步,你们就拿胳膊跑,别人跑多长时间,你们就给我做多长时间的俯卧撑。”
就这样我们一直伏在地上,汗水顺着头滴了一地,这时候的天还很寒冷,跑道中心的小草上还结着霜,晨曦还雾蒙蒙的,每个人身上冒得热气还如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
我们一直做着,他嘴里还一直念叨着:
“其实你们这样还不如跑步呢,跑步多舒服,你们也别怪我这是连长指示过的,现在休息一下。”
所谓的休息也就是手撑在地上休息,我也学其他人的样子,左手撑着,休息右手然后交换。
“好了,看你们这么累,那就休息一下上肢,做几组仰卧起坐。”‘第三年’一脸幸灾乐祸话语轻佻的说道。
做完仰卧起坐,起身时身下草上的霜也被我们的体热熔化成人形的样子。
这时候大部队已经跑完步解散了,‘第三年’也把我们带了回去,走在派头的一人手里拄着根棍特醒目,‘第三年’问道:
“你家哪的?”
拄拐杖的说道:“安徽的。”
“原来安徽的体能这么差。”
说完也没了下文。
吃饭时发觉手拿筷子都有些颤抖,胡沛欣还提醒道:
“多吃点,要不一会训练又该饿了。”
我点头有起身拿又了两个馒头。胡沛欣吃完饭到水槽刷碗去了
王康康是五班的,我老乡,跟我一车皮来的平时憨憨傻傻的,体格出了奇的胖。就和我隔了一张饭桌,也端着饭碗坐了过来,说着:“小强,你们班长对你咋样?”
“还行,挺好的。咋了?
“没事我就问问,我们班长都不怎么管我,第一天来的时候,班里就剩下一个床位,还是上铺。我上都上不去,班里几个人连推带上的把我给推上去了。”
我吃了口菜心想:我看也是,就你那体格,跑步都费劲。
他见我不说话有说:“我们班长都不管我,你看我今天跑步都没劲,在后面散步呢。”
“那不挺美的吗?”我说。
“是挺美的,俺爸来的时候都说‘孩儿啊,跑不动都歇歇,别累着。’”
“看来你爸挺开明啊,对你挺好的。”
“俺爸在平顶山是开煤厂的,啥都不缺,让我来部队就是锻炼锻炼。”
我心里一惊,真是有钱啊,跟他搞好关系说不定退伍回家还能安置。
“那你爸没说在部队入个党啥的?”我问。
“没啊。”
我笑了笑,拨了两口饭说:“我吃完了,该刷碗了。”
他点点头,接着在那吃。
在这之后的一个星期旅里面组织了一次身体复查,就在卫生队里,基本
和当兵前的体检一样,站在卫生队的门口好几个新兵连的新兵在那排队。在我旁边走过一妙龄女兵,皮肤嫩白体型称得上婀娜,看衔还是个‘一毛二’干部。待走远跟我一样几个兵还没收住眼,班长说道:
“知道那是谁吗?那是连长的媳妇,咱连长是高炮营二连的副连长,以前在军校里面学的就是发药片。”
“哦”。我们异口同声但都似懂非懂。
“那咱们旅里面有女兵吗?”我问道。
“有个屁,老子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兵从没看到旅里面招过女兵,在旅里就知道俩女兵,一个是咱旅里铁甲新闻网上的主持人,一个就是刚才那个,一个个的比我军衔都高。”
“那为啥不招啊?”我问。
“你问我我问谁啊,鬼知道。”班长说完带队把我们带了进去。
这次体检之后,王康康又找到我说:
“小强,估计我在部队呆不长了。”
来这么久了,王康康还是一口河南话,不会说普通话,一股子乡土气但让我觉得蛮亲切的。
“为什么?”我问。
“ 今天我检查出高血脂,还有心脏病。”
“不会吧,那你当兵前就不知道?”
“我知道啊,但是我爸说他没当过兵让我来看看军营什么样,受不了就回去。”
我想想也是,就你这体格当兵前肯定花了不少钱,走不少关系而且传染病 ,心脏病在部队是大忌,看来他是熬不过新兵连就会被退兵。转念一想又说:
“那你爸看来就是让你出来长长见识,玩玩而已。”
“嗯,差不多吧,反正俺爸说受不了就接我回去。”
正说着,他班长隔着走廊 叫着他的名字,他打了声‘到’,跟我交代也一句就走了。
过了段时间,连里组织三公里摸底考核,前一晚班长点名时特意问我:“章晓强,明天三公里考核你行不行?”
“应该行吧。”我含含糊糊的回答到
“别应该,我要的是必须行,明天黄飞你带着章晓强跑,王坤你带着龚海波跑,这次以班排名,我不希望你们有谁不及格,丑话说前头谁要是不及格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明天记着带着背包绳。”
班长说完就让我们解散洗漱了。而他就上楼开会了,我们把暖瓶里的热水倒倒了班长脸盆里,把毛巾规规矩矩的搭在了盆沿上,因为之前还因为这个挨过骂,晚上开会回来了一看脸盆没打水暖瓶里的热水也没了,气的把我们全都集合起来站军姿。
第二天,三公里考核安排在了体能训练时间。一声开始,我就跟在黄飞的身后跑,中间系着一根背包绳,他就充当这我的发动机。就围着这个四百米圈子数着还剩多少圈,到最后头都晕了,傻傻分不清楚机械性的往前迈着步子。只看到了黄飞的项背,。厚重的喘息声和那一个维系着的背包绳。
黄飞说:“跑快点,这次说不定还能及格”
“我快不行了,腿都软了。”
“腿软没事,只要跟着我就行。”
说着黄飞又在最后加速冲刺。
晚上熄灯后,班长拿出了放在角落里的酒精锅,拿出了藏在内务柜里的一瓶二锅头烧酒,倒在锅里点燃,看不出光,只是发出幽蓝色的火焰。
我在想班长从哪弄的这瓶烧酒,大概就是在东操场的那个小卖部里弄得吧。
“都下床,用手沾点酒,哪疼就搓哪,特别是你哪个患骨膜炎的重点搓膝盖。”班长的话让我拉回了神
我们穿着秋裤秋衣屁颠屁颠的从床上下来。班长把我拉到身边,用手舀了一点幽蓝色的火苗在股掌之间双掌合十搓了几下贴在我的膝盖上反复揉搓。
我说着“班长不用,我自己来。”
“废什么话,把腿蜷起来”
其实是感觉班长有些做作或者道德贿赂的感觉,毕竟在家也没被爸妈这么弄过我又不是小孩子。
“以后每天晚上我都给你们弄点这个搓搓,好的快以后跑步也能跑快点。”班长揉着说着
床上只有黄飞王坤江达躺着,似乎真的是不痛不痒还没到量啊
王坤接过话茬说:“那班长下次我跑快点,你给我也买瓶这喝喝。”
“想的美,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想吃饺子就吃饺子,你想吃面条就吃面条,办事讲条件,我看你又是皮痒了。”班长私下里话倒是没那么严肃,但说的什么话都透着份威严。
王坤倒是也不敢说什么,闷着头装睡。
似乎班长也是打开了话夹子,什么“你在家也没这么待遇,在家晚上你爸妈也没有给你盖过被子吧,也没有给你揉过腿吧也没有像我这样嘘寒问暖吧,我都快成你们的老妈子了”
一系列反问式的对话,我倒觉得真有点比我妈还絮絮叨叨,似乎想要我们总是感激他,有点孩子气或者说道德绑架吧。
那晚躺在床上,班长又给我们唠起了家常。
“章晓强,你们家里几口人?”
“三口人,我是独生子。”我说到
“以前出过远门没?”
“没,以前我就没出过我们平顶山,这时我第一次来这么远的地方。”
“哦,跟我一样,我们家除过我上面还有俩姐,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第一次出远门,那时候还不会抽烟,到部队之后才会抽的,现在戒都戒不掉。”班长悠悠的说道,被窝里还亮着光看来又是在跟哪个美眉聊QQ。
“班长,我今天跑步还行吧。”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稍稍带些自恋的意味。
“嗯,还行,今天咱们班都及格了,排名还挺靠前,上去开会的时候连长当着那么多人的表扬我,还真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班长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飘飘然。
“ 班长,要不是今天我拉着龚海波,今天我能跑第一。”王坤从被窝里冒了个头插话道。
王坤是山东的当兵之前听说是体校的,没事还喜欢在班长面前来个一字马戏弄戏弄。他和黄飞是我们连体能最好的。
“没事,以后还有机会。”班长继续抠着手机说道
“其实拉着强子跑最舒服,拉着龚海波跑太费劲还倒步子。”黄飞插话道。
“早知道咱俩换换了。”王坤兴致勃勃
龚海波听到不乐意了,反驳道:
“那是我今天穿的厚,腿迈不开。”
龚海波和我一样都是河南的,只不过他是驻马店的,每次听他给家里打电话,口音怎么也听不出来河南的意味。
“对了,章晓强,听说你们那的偶肉(谐音)很好吃。”班长说到
“偶肉,没听说过啊,莲藕身上的肉甘肃应该也有吧!”我脱口而出。
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怄肉(谐音)就是牛肉,用河南话说起来一听就明白,但是班长的普通话还发三声所以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班长你说的是牛肉吧,行,没问题班长,等到我退伍后一定给你寄点。”
说道这的时候好些人都已经睡了,只有班长还在那玩着手机,我也索性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