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已是一片春意盎然,尤其是金陵城内外,更是百花斗艳,和煦的春风倒是营造出一片安静祥和的假象。
城内街道上的人依旧是摩肩接踵,小桥流水旁,吴语侬音中,一片繁荣之景。
“啪!”一声触目惊心的鞭声使得整个金陵城的人一震!所有人无论身份高低贵贱,皆是停下手中的动作,怀疑自己是否听错,整个金陵城彷如处于被时间定住。
“啪!”又是一声鞭子响,这一声似乎更加真切,街道上的百姓缓缓抬起头,面面相觑,眼中露出疑惑与探寻。
屏住呼吸,望向那皇城的深宫大门,也是那鞭声传来的方向。“啪!”
所有人皆是大气不敢出,心中满是疑惑,这鞭声……。可是皇城之内……。?
不过片刻,皇城之内以及后山的寺庙中便响起了钟声,一声一声,传彻整个金陵城。这是丧钟,且是国丧,这说明皇椅之上又要换新人,朝内的臣子又要大换血。说明百姓举国上下又要着一段时日的素服,之后便等着新帝登基,做做样子的颁布些新政……。
“这皇帝刚过而立之年,怎么就……。?”
“听闻说是沾染上恶疾,连太医们也束手无策。”
“这病得倒是突然,莫非……。”
“是啊!且皇帝无子,看来只能由某个王爷继承王位了!”
百信们左右环顾,看见并未见官兵,便开始小声地议论。
钟府一美人端坐怀抱着把古琴,一身的素服再配上那张素净的面孔,倒是有几分仙子之气。她自然也是听到那鞭声,嘴角轻轻一动,仿佛在笑,但是那笑意却是不达冰冷的眸中。
皇城之内集聚了这整个梁国最是富达显贵之人,而有些人,此刻按理不该出现在这金陵城,例如被封赏在其他郡县的世家诸侯。但是似乎都早就会料到有这么一日,他们竟是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这皇宫之内,此刻跪在寝宫外,各自怀着心思。
谢太后自那日从梵明寺回来后便一直精神不济,如今刚刚听到自己儿子的噩耗,长号一声后,半天没有声响,几乎要瞪裂自己的眼眶,一时岔了气,半晌没有了呼气,直接便昏死过去。
唯一应景的便是那满皇城的缟素,还有那无限哀声的哭声,女子的哭声,各宫的妃嫔夫人哭得后快晕厥。无子嗣的妃嫔在皇帝死后,便会被送进皇家寺中,一身青灯常伴,晨钟暮鼓作陪。
对于她们,若真是如此,倒也还算是几分幸运,亦或是被要求,陪葬。一杯毒酒或是一条白绫,倒也算的上是解脱,还有甚者,鲜活的生命被捆绑住手脚,塞住嘴巴,就被直接放入棺木之中,然后被掩埋于奢华的地宫陵墓中。
那些鲜活的生命在厚重被封死的棺木中绝望地扭动身体,在黑暗中奋力地发出呜咽,在压迫中感受空气变得越来越少,拼尽全身力气,只是加快了自己的窒息。
这些女子大多数生前在皇宫中并未享受到人们以为的荣华富贵,不受宠的女子的日子有时还不如寻常人家,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笼中,无法逃离。而死后,更是连魂魄都被锁在生前所厌恶之地。
殿外的文武百官的脸上皆是装出一片凄然之色,心下却是个怀着不同的心思。朝堂的官员们时不时地偷偷看着跪在前侧的几大世家,想从他们的脸上来判断自己未来的投靠之所。只是那些老奸巨猾的人,皆是沉着脸,一片伤痛之感,倒还真是难以看出。
如今这皇城内的所有人都知晓这皇帝因病而驾崩,只是这病得倒是蹊跷怪异。而在此时,却是未会有任何人提及此事。即是已死,追究怎么死的还有何意义?
钟府内,袼其怀抱着古琴,只是轻轻地摸抚,却是不弹奏,嘴角淡淡地笑意,眼中也是难得的温柔,在这夜晚,竟是比那月色还要温和几分。
“更深露重的,为何不批件衣服?”声后突然响起的声音使得袼其一惊。
并未回头便已听出来者何人,疑惑地皱眉,“你此刻不是应该在皇宫中守灵吗?”
箫俊翔噗嗤一笑,“灵堂前的人几乎都跑光了,有野心的人要抓紧回去谋划自己的下一步计划,而有谁又会在意我这样的闲人。”
袼其摇摇头,她这六哥一向随意惯了,无论是有意,亦或是无意。
箫俊翔抖了抖身上的灰,惹得袼其一阵嫌弃。“今天一天倒是累坏我了,跪了一整天,蓁儿,叫人给我热壶酒。”
袼其本是想要反驳,但是突然想到什么,两人对视一眼。
“来人。”
一个侍女快步跑来,“三少夫人。”
“去热壶酒来。”
“是。”
箫俊翔看着那侍女领命离开,皱着眉道:“她会武功。”不是疑问,而是判断。
“是吗?”袼其淡淡地道,似乎并不惊讶,也并不在意。就这钟府内外光是会武功的侍卫就不少,还有些在暗处监视的暗卫,自己身边的侍女会武功,自然也不奇怪。
“她……。,”箫俊翔总是觉得她有着说不出的奇怪。
“怎么?”袼其抬起头,“那侍女可是还有何不妥?”
一时也想不出什么,箫俊翔摇头。
“他们可是有何动静?”
“快了,王家与钟家都支持三王爷,三王爷的胜算倒是还会大些。”箫俊翔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袼其摇头,“那倒是未必,二王爷身后的势力也定是不简单,荀家极有可能为了牵制王、钟两家而选择支持二王爷。”顿了顿,袼其垂下头,“再者说,也难保二王爷不会拉拢他国的势力。”
“你是说北国?拉拢谁?高欢,还是宇文……。”箫俊翔连忙收声,北国的事,对于眼前人来说,已是前世。
袼其有一瞬间的停顿,马上又恢复如初。“六哥忘了吗?这梁国之南不是还有着一个部落吗?”
箫俊翔皱眉,“你是说百越?可是自从上次两国交战后,便与百越断绝了往来。”
“百越虽说是个不算大的部落,但是一直以来却是未能完全归于梁国境内。十几年前梁国派出大军想要占领百越,但是百越之地有重山阻挡,河水溪流遍布,行军困难。好不容易快要攻下那部落时,北魏竟是出兵边境,梁国不得不从百越撤兵。从那以后百越与梁国再无任何往来。”
“自上次一战后,那部落之人已是所剩不多,不知如今可是还存在?”
袼其点点头,“自然是还在。”
“那……。”
袼其突然转头,看着箫俊翔,“六哥放心,我们无兵无权,无论是谁来,都与我们无关。”
第二日一早,这金陵城内竟是又敲响了丧钟,虽是出自皇家,但是却是与之前不同。
袼其坐在梳妆镜前,由侍女为自己挽发。听到钟声心下已是了然,但是依旧对侍女道:“派人去打探一下是何事?”
“是。”
不过一会儿那侍女便回来,“三少夫人,打探清楚了,是皇城内的两位皇子,昨夜守灵时暴毙。”侍女又小声地道:“据说是冲撞了先帝的……。”
果真是不出她所料,袼其摆手,“知道了,下去罢。”
袼其上次提点了钟盛之要彻底断了谢家的路,谢家无法与年长的王爷结盟,只能寻找年纪尚幼的王爷。若是谢家找不到合适支持的人选,便也只能退出这场夺嫡之争,即便谢家暂时不愿意,一时间倒是也别无他法。
无论是谁动手,那两个年幼的王爷都活不到今日……。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便是梁国百姓心中所想。
“听说了吗?先帝刚刚驾崩,百越那边便开始叛乱,据说在梁国南部一带闹得极凶。”
“百越那边竟是还有人!还以为他们早就没剩下什么人了。”
“一个小部落怕是兴不起什么风浪。”
“那可不是,据说南边几座城池皆是受到了百越人的攻击,损失惨重。”
“若是就这般放纵百越,叛乱怕是会越演越烈。”
……。
一场莫名其妙的叛乱,便已是有人先打开了这场棋盘。
朝堂之上空空的龙椅上的金龙,睥睨着朝堂下的人,等待这胜者坐上这把无数鲜血中而生的龙椅。
“这百越为何忽然叛乱?销声匿迹了这么多年,为何忽然出现?”红衣上绣着麒麟纹的男子愤愤地道。
“齐王殿下还请息怒,如今当务之急便是要派兵镇压叛乱,好解南部城池之围。”钟家的家主钟翊对着那红衣男子道,亦是说给朝堂之上人听。
“三弟,钟大人说的在理,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派兵前往百越之地叛乱。”一身着蓝衣男子站出来,对着那三王爷也就是齐王说道,看似是在劝慰,但是眼底却是隐藏不住地幸灾乐祸。
齐王本是满心怨气,但是听见二王爷即亲王的话,佯笑道:“二哥说的是,可是如先帝初驾崩,新帝未立,南郡一战又损失惨重,如今要出兵,着实是有些为难。”
“确实如此,只是之叛乱不可不除,且是刻不容缓。先帝驾崩,百越值此叛乱,若是不加以惩戒,定是有损我国威。”
齐王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身后有人拉住了他。
“秦王殿下说的有理,只是这出兵将领该如何定夺?”
二王爷本是想说要派钟家或是荀家人带兵,但是看到眼前之人却是改了主意,还是尽快除去一个是一个,以免他们再恢复了元气,况且先暂时不要与眼前的王家发生正面冲突。
“王大人深明大义,如今我朝堂之内倒是人才济济,百越在南方,倒是距离陈郡不远,若是要陈郡的谢家领兵出征,想来倒是方便。”
秦王的话一出口,朝堂之上立即便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该来的还是来了。
“秦王殿下,”一人站出,面上掩不住地愤怒,“我们些家世代出文士,如今要我们领兵,着实是强人所难!”
齐王看了眼秦王,道:“谢大人,如今国难当头,谢家竟是要偏安一方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是百越继续北上,陈郡怕是也不保啊!”
“三弟说的有理,谢家如今人才辈出,其中更是不乏英勇的小将,百越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部落,不足为惧,只是如今竟是敢公然挑衅,若是不加以惩戒,国威何在!如今先派谢家的小将们出去,就权当历练历练。”
那命令的口吻仿佛他就坐在那皇位之上。
谢家的人也不是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无论是王爷,还是其他几大家族的人,长年累月的宿愿,还有着无数利益的争夺,怎么可能会轻易地放过他们!
谢滉看向荀家的人,谢、荀两家牵扯最多,若是谢家一倒,荀家也定是损失惨重,两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令谢滉未料到的是,荀家的人皆是将头转向另一侧,亦或是低着头,没有一人站出为谢家说一句话,而谢家提拔上的外姓朝臣们更是想着明哲保身,与他们脱离关系,此刻更是一言不发。
谢滉急火攻心,气得差点吐血。
秦王将谢滉的反应看在眼中,不禁心下一阵冷笑,如今是什么时候,谢家已是靠不住了,荀家怎可能不自寻出路。就在昨日,荀家便来找他,自愿退出朝中的几个官位,连同一部分兵权以及陈家的产业都交由他,只为自保,即便是两家的往来再密切,如今也是一刀两断,保全自己才是真的!
谢滉知晓自己今日就算是说破了天,也无法改变他们的决定,亦或是说,他们针对谢家,要将谢家灭亡的事实。
“若是大臣们无异议,此时便这般定下来。”秦王的眼中有着不可一世的傲慢,也难怪,如今的一切,皆是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钟府院内,钟盛之将今日朝堂之事一一讲给袼其。
“是吗?可是如今新帝未定,即便是谢家不去百越,也并不是抗旨,倒也是说不出什么。”袼其淡淡地道,似乎并不上心。
钟盛之皱眉,“成王败寇,若是谢家真的不去百越,更是容易被随便寻得个缘由定罪,他们要是聪明的话便还是去百越罢,之后生生世世就待在陈郡,永不来这金陵。即便是势力大损,起码还能保住性命。”
“聪明?”袼其冷笑,“若是谢家够聪明就不会之前那般锋芒毕露、贪得无厌,以至于今日的下场。”
听到袼其的话钟盛之的眉头皱得更深。
看了眼钟盛之,袼其又继续说道:“想必安定侯自是比我还要了解,人一旦尝过权势的滋味便难以放弃,之前的谢家是怎样一个风光了得,如今要他们交出手上的权势,过着与寻常富贵人家一般的生活,他们怎么可能会愿意。”
钟盛之眼里一闪而过的犹豫与痛苦并没有逃出袼其的目光。
袼其放下怀中的琴,倒了杯茶给钟盛之。“谢家之事定是不会这般简单了结,先不说他们谢家不愿放手,即便是谢家想要在陈郡休养生息,怕是那两位王爷与其他世家也不给他这个机会。”
看到钟盛之的脸色越来越沉,袼其也深觉是时候把话说开了,“通过这段时日对安定侯的了解,发现安定侯所想倒是与自己有那么几分相似。”
“你……。”
袼其叹口气,“安定侯放心,近日我将这话说开,这是想要劝告安定侯,你我身份不同,有些事情,还是不适何你做。即便是不喜如今的位置,也切莫义气用事。”
“可是……。”钟盛之震惊之余不禁有些着急,眼前的弱女子……。
袼其没有说话,只是瞥了眼钟盛之,眼中除了寒意外,还有着天生的皇家威严。只是这一眼,钟盛之便知晓,眼前的女子即便再是文弱,她也是这梁国的公主,这箫氏天下的主人之一。
“臣,领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