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儿。”
刚刚给尔朱夭夭诊治后的危月燕正要提着药箱离开高府,便被人唤住。
危月燕一怔,赶忙回头,看到正在门外不知等候多久的卫苏苏,失落感顿时袭来,那一声轻唤,她还以为是……。卫苏苏还是习惯危月燕这个名字,珍儿,仿佛还是曾经那般。
“珍儿,今日……。嫣然可是还好?”对于这个新名字,几人都还有些不适应,但是之前那个名字却是再也叫不得了。
危月燕冷冷地道:“还不是那个样子。”说罢便要离开。
“她的手……。”卫苏苏还有些不死心。
危月燕冷哼一声,怒气顿起。“你们以为我真的是神仙吗!筋脉尽断,还耽搁了近一月的时间,怎么可能还治得好!”
卫苏苏自是知晓,只是,还期盼着那么一丝奇迹。自从危月燕来到邺城后,每日都来高府,即使高欢并未派人去找她,她依旧每日前来,高府的人又无人敢阻拦。
“珍儿,你每日来来回回甚是辛苦。我知晓你是担忧……。嫣然,即使如此,为何不住在高府,如此倒也是方便些。”
“不必!”撂下这句话后便走,她却是是放心不下尔朱夭夭,只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住在高府。
“哟!这不是神医吗!”
危月燕皱眉,今日怎么就遇上了这么多扰人的人,危月燕不想理会,径直向前走。
回到邺城的心月狐依旧是花枝招展,身上厚厚的脂粉味着实地呛人。“神医,可以啊,人竟是被你救醒了。”
“你怎么会来此处?”危月燕警惕地看着心月狐,这高府的人,她一个也放心不下。
难得地正经,“长安那边有些情况,还是亲自说与少主罢。”
“你们的事与我无关。”危月燕离开,似是想到了何事,顿下脚步道:“脂粉中的铅粉会加重你的病情,好自为之。”
厚重脂粉下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哀伤,苦笑一下。下一刻,依旧是恢复到那八面玲珑的烟花面孔。
“少主,是我。”心月狐叩门。
“何事?”高欢正站在梳妆镜前,手执一缕青丝,一手拿着一把木梳,慢慢地梳理。
“长安那边有消息。”心月狐眼睛一转,“少主,此事机密,还是待我进去再向您细细禀明。”说罢心月狐便要推门而入,机密只是一个借口,只要是自己十分好奇,屋内的美人究竟长得是何模样,把他们的少主迷成这般。
“砰”地一声,阻止了心月狐的动作。
“在门外说。”冰冷地声音一下子拒人千里之外,“你身上的脂粉味实在是太重。”会呛到那个陶瓷娃娃。
心月狐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是。”
“少主,宇文桧要立新帝,自称为魏国正统。”如此一来,在这北国,将会有两个魏国,一个都城在邺城,另外一个都城在长安。
“还有呢?”这个消息早便传到高欢的耳中。
“听宇文泰身边的人来报,宇文泰似乎倒是不这般想。”
“哦?”屋内的人终是对心月狐的话产生了一丝兴趣。
“宇文泰似乎有意自立门户。”自立门户,宇文家称帝。
高欢手下的动作一顿,皱眉看了眼铜镜中那张苍白的小脸,依旧是毫无反应,松了一口气。“知道了,可是还有何事?”
“无事,属下告退。”心月狐十分地沮丧,高欢的情报来源何止自己一处,若是自己能够提供一两条消息已是十分地难得。看来自己想要窥探美人的计划也只得落空。
“月心姨娘,你为何会在此处?”可爱地声音突然出现。
心月狐满脸的笑容低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男孩,“水样啊!姨娘想死你了,来,让姨娘抱抱!”蹲下身,想要去抱水样。
谁料水样却是一躲,水样皱着小鼻子,有些嫌弃地道:“月心姨娘,你身上的脂粉味实在是太呛人了。”
心月狐顿时变了脸色,刚刚就被少主这般说道,如今这个小东西也是这般气自己。
还不及发作,水样又是开口道:“心月姨娘,我舅娘大病初愈,受不了这味道,你还是赶快离开罢。”说罢小大人般摇摇头,推门进到屋内。
心月狐已是被气得说不说话来,“哼!”地一声离开,她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与他们计较。
在屋内听到水样的话,高欢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还算厚道,自己这个小外甥才是真的够狠。
“舅舅,你又在给舅娘梳头啊。”水样跑到梳妆台前,小手轻轻地摸了摸尔朱夭夭的头发。
“今日不必去习书吗?”自从尔朱夭夭来到后,高欢便未教过水样功夫,只是让阿澈看着他。
“早上已是和二舅舅练过武功了,今日夫子病了,我也只好放天假了。”水样的口气中竟是还有几分无奈。
“夫子病了!亏得你还有脸说!”高欢冷冷地瞪着水样,自己近来却是是缺了些对他的管教!
水样看着高欢的脸色,着实被吓了一跳,聪明地他用手指了指那一动不动的小美人,已是是莫要吓到她。
果然,高欢立刻忍住怒气,尽量保持平稳的口气,口气里却是依旧有着阴鸷,“你当真以为我不知晓夫子是如何病的吗?”
那位夫子是邺城有名的儒士,十分四渊博,高欢便请来给水样作夫子,可是这个混世魔王,竟是厌烦读书,从未故意捉弄夫子,想着夫子一气之下不教了,他也就自由了。
水样知晓瞒不住高欢,终是有几分理亏,呢喃道:“我拉个绳子只是想把他绊倒,谁料到夫子摔倒后竟是还翻了个跟头,偏巧那里还有个水塘……。”于是夫子便跌进了那水塘之中,竟是把水塘上面的冰都砸开了,直直地落入水中。
想来当时躲在柱子后的水样也都惊呆了,这可是冬天啊!那夫子若是不病,倒也还真是奇怪。
高欢叹口气,若不是有她在,这臭小子定是会被恨恨地打一顿。
水样自然也是有恃无恐,如今高欢无心管他,师公又外出了,小姨与二舅舅根本就管不了他。
两人都看来那坐在梳妆台前的美人一眼,依旧是似尊瓷娃娃般,没有任何的反应,没有任何的喜悲。
“舅舅,小舅娘为何一直不理会我啊?”水样憋着嘴,满腹的委屈。
高欢闭上眼,掩饰住眼中的疲惫与绝望,“她还病着,还未痊愈。许是过短时日便好了。”
“可万一舅娘一直不好,岂不是一辈子都是这般。”童言无忌,却使人沉默。
一辈子……。,万一她一直这般,那自己又该如何是好?如今这天下的局势已不容自己再止步不前了,若是他还是将所有的心思还放在她的身上,那,自己是否还可护她一世周全?今日传来的南国那边的消息,以及长安那边,皆是不容许自己再故步自封了。
若是此生真的无缘分,真是应该放手,只是,自己怎么能够做到?
打发走水样,屋内终是又剩下两人。美人梳妆,美不胜收,只是,这美人,却是没有了生命。
高欢蹲下身,刚好可以与她平齐。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眉眼,不肯错过一处,想要将她刻入自己的脑海中。
“无论何时,都是那么地美。”想着那日床上的殷红,高欢不自然地笑了笑,面色也是不正常的红晕。“长大了更美。”终是要等到你长大了。
回答自己的依旧是沉默无声,永远不知晓她是否真的听到了自己的话。
“如今天下大势又起纷争,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机会。”轻轻地拂着她的秀发,“近段时日,我肯能会外出一段时日,不必为我担忧。”
此刻就像一个即将外出的丈夫对于自己妻子的叮嘱。
“放心,苏苏与阿澈会好好照顾你的。”虽是担忧,但是自己确实是要担起自己的责任,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
也许离开段时日,便会忘却了罢。一遍一遍地描绘着她的容颜,不舍将目光移开。
“渴了吗?”高欢端起茶杯,“这是百越之地的新茶,味醇甘冽,不知你可是喜欢。”
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慢慢附上了那娇嫩的柔唇,久久不能离开,多想,多想,忘却了你……。
已是初春时节,可是今年的九州大地之上却似乎还是一片寒意,无论是南国的刺骨寒风,还是北国的残雪纷纷。
站在城墙之上的飒爽英姿却是身着单薄,一袭黑衫,抵住了这北上人的目光。
“大哥,你真是决意要亲自前去?”阿澈看着眼前那本是英俊却是沧桑无比的面庞。
“嗯,已是荒废了许久政事,眼下四方未平,须时时谨慎,马虎不得。”
“话虽是如此,可是,你大可不必亲自前去,那毕竟是他国,若是有什么意外,即使是暗卫怕也是难以护你周全。”阿澈自是知晓眼前的形式,只是高欢的决定实在是太过于突然。
自从他醒来后,便这么突然地做了两个决定,一个是迁都邺城,还有一个便是要亲自去梁国。似乎是在逃避些什么,太过于突然,皆是难以理解。
“放心!我去去便回。”虽是这样同阿澈说着,但是高欢却是想着,此次前去,若不是一年半载,自己便不会回来,让他一人考虑考虑,到底该将她置于何地?而她,又将置他于何处?
“我若是离开,这邺城便交给你了。”拍了拍阿澈的肩膀,心绪仿佛一团乱麻。
阿澈点点头,自己兄长从来都是这般,他的决定,任何人都不能改变,即使是严先生。“放心,我会提防着宇文家,还有,我与苏苏会好生照料她的。”
心似是被莫名的撞击了下,虽是已是做了决定,但是,真的将她交由他们照顾,自己的心里还是……
“危月燕近段时日似乎都会留在邺城,每日都会前来看看她。”阿澈突然想到危月燕,若是她在此,身为医者,应是能较好地照料她。
“她若是愿意留在邺城便随她。”突然想起那人之前的话,高欢看着阿澈,心下又是一阵担忧,“但是定是要看住她,绝不能让她将她带走。”
若是自己不在,危月燕真的将她带走,又该如何是好?
阿澈点点头,对于他们之间那说不清的关系,竟然已是再无心理会。“那大哥打算何时启程?”
“明日一早。”想了想,终是还是想再去看一眼,“我先回府中准备准备。”
看着高欢有些慌乱的背影,阿澈忍不住叹气,大哥何时才能够明白:他们,已是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高欢匆匆忙忙地赶回府上,近日,他与她几乎是形影不离,她的日常起居都是由她亲自照料,今日故意先让卫苏苏与危月燕照料,不知可是还好?想到此处,脚下又是加快了步子。
“砰!”地一声推开门,终是见到了思念一早的人。
“大哥,你回来了。”卫苏苏看到高欢回来,面露喜色,“刚刚想喂夭……嫣然些水喝,可是无论如何她就是不张口,竟还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你回来便好。”
卫苏苏手中端着茶杯,一筹莫展。危月燕冷眼旁观,皱着眉,似乎发觉些什么。
高欢看着端坐在床榻上的美人,平复了语气,“你们先出去罢,我来。”
“你明日不就要走了吗?该注意的事,还是说出来,免得我们日后手忙脚乱。”危月燕冷冷地道,口气中有着明显的愤怒。
高欢面色一红,自是知晓以危月燕的心思,自是知晓了何事,“苏苏,这茶凉了,你再去换一盏。”
卫苏苏点点头,毕竟还是单纯,转身便离去。
此刻的房中只剩下高欢,“宇文嫣然”,还有危月燕。
高欢将茶杯的水一饮而尽,然后轻车驾熟地吻住那人的唇……。
危月燕隐含住自己的怒气,早就猜到他不会是什么君子,没想到,竟是这般无赖!
高欢吻着那唇,不敢睁开眼,不知在害怕着何事,那一向是任由自己摆布的瓷娃娃,若是还有意识,不知可否会生气。
而那双比这的眼并未见到,那张近在咫尺的精致小脸上,那轻蹙的柳叶眉,然,只是一瞬即逝,一切竟又是恢复了平静,没有任何人发觉。
“我知晓了,可是还有其他该注意的事。”危月燕冷冷地打断高欢,她此次来邺城,便想着要将她接走照顾,虽是照顾两人毕竟还是有些困难,但毕竟她是大夫,照顾两个病人自然不会是何问题,况且,那人近来的病情已是慢慢变好。
被打断的高欢依依不舍地离开她的唇,盯着她笑着道:“她喜爱喝茶,但是切记不可饮凉茶,水温自然也不可过热,杯身轻微烫手便可。还有,每日必须熬上一碗燕窝还有一碗参汤,喂她喝下,还有果蔬的汁液……,每日早晚为她梳理一次发丝,千万不要弄疼她,即使很疼,她也不会说。还有便是沐浴时,定是要注意水温,每隔半刻中便要加此热水,切记她的右手腕最好还是不要沾水。”想到了她的手腕,高欢的脸上又浮现痛苦的神色,“她的右手你要记得每日为她换药,你是大夫,这个自是不必我叮嘱,换药后,屋内必须点上熏香,免得她不喜那刺鼻的草药味。熏香只是花香便可,稍微淡雅些,切不可太重……。”似乎有着说不完的叮嘱,有着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牵挂。
危月燕看着高欢,突然发现他们两人是太像了,在做过错事后,才发现后悔,被自己爱着的人与悔恨折磨,只是,在多的悔恨,也换不来那人的一丝反应,他们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们,永远,即使是付诸生命。
不愿再看到这般景象,危月燕走到屋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将她的泪水逼回眼眶中,真的错了,真的后悔了,曾经的不共戴天之仇,在初见的那眼,那爱上的那一刻,早就烟消云散了。
但是却还是为了自己的身份,为了族人的重托,狠下心来将他们置于死地,而随着他们的离去,发现自己的心竟然也是空了,这便是报应了,复仇之后,自己竟然还是受害者。
高欢未注意到危月燕何时离去,只是还自顾自地说着,眼眶竟是已经微红,放不下的割舍,明日之后,两人便会一段时间不再见,待自己回来后,是否就可找回自己丢失的心。不,自己之前早便没了心,是见到了她,心竟是又回来了,而此刻看着她魂飞魄散的模样,自己也是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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