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十日,这一日高府喧闹非凡,他们的少主终是醒了。
“大哥,先把药喝了吧。”苏苏将药碗递给高欢。
然而高欢并未接住苏苏递来的药碗,从他醒后,便倚着盯着身侧的人,目光不曾转动一下,似乎一个不留神,眼前的人便会消失。
“大哥,她只是身体太过虚弱,再静养几日便会醒来。”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说,他依旧毫无反应,只是直直地盯着她。深受重伤,又中了毒,昏迷了数日,如今面色依旧是发青,人也是从未有过的憔悴,嘴唇已是干裂,往日幽黑的双眸已是暗淡了神采。
严先生看着高欢与榻上那女子,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高欢是要成大事之人,绝不能陷入这般儿女情仇之中,更何况,那丫头还是宇文家的人。
只是,从未听说过高欢与宇文家的那个丫头有过什么牵扯,据暗卫来报,反而倒是之前与……
“烈儿,先把药喝了吧。”严先生终是开口,语气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高欢终是转过头,顿了顿,结果卫苏苏手中的药碗。因是刚刚醒来,身体还十分虚弱,拿着药碗的手一直颤抖,不少药汁低落在被褥上。
但是无人敢替他接过药碗,怕他会感到失了那顶梁柱的尊严。本是一碗汤药,高欢最后喝入口中的也只有那么一口。
“咱们先出去吧,让烈儿好好静养。”一向严肃的严先生眼中也出现一丝不舍。
高欢手上端着药碗,一动不动,卫苏苏收起高欢手中的药碗,想要扶高欢躺下,只是他却是不配合。
无奈,卫苏苏、阿澈还有沈毕跟随严先生出到屋外。
一出到屋外,卫苏苏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却不敢哭出声音,怕是惊动了屋内之人。本就是苍白的病容,如今更是显得脆弱。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冤冤相报何时了,如今大哥刚刚死里逃生,那女孩家破人亡,一双本是舞剑的右手已是废了。而自己,也不能跟随义父与师兄们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他们所做的这血腥的一切,有意义吗?除了失去至亲至爱,可是真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阿澈将皱着眉将苏苏搂入怀中,他知晓苏苏心里的苦,只是,他们也是毫无他法,自己身上担负了责任,无法放下。
严先生看着卫苏苏,心下一阵恍惚,似乎看到了那人……。
下一刻,眼神又恢复了往常的狠厉。
屋内高欢保持着刚刚的动作,眼神粘在了那身影上,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掀开她脸上的面纱,是她!还好……。
本就是似雪的肌肤,此刻更是比那上好的宣纸还要白上几分,静静地美丽,像极了一幅画,没有丝毫的生机。
视线转向她的右手上那厚厚的纱布,高欢慢慢地俯下身去亲吻那伤口,将头埋在她身前,不愿让任何人看到他的痛苦,没有人懂他的后悔,他真的后悔了,夭夭,我真的后悔了……
“昨至洛阳,始知衣冠士族,并在中原。礼仪富盛,人物殷阜,目所不及,口不能传。所谓帝京翼翼,四方之侧。北人安可不重?”
这是南朝之人陈庆之当年在参观洛阳时的感慨,虽是胡族政权,但是洛阳却是物产丰富,市斤昌荣,百姓安居乐业,洛阳作为都城一片繁荣之景。
而如今,这繁华怕是也要随着魏国一起陨落……。
“你说什么!”
拍案而起的愤怒不言而喻。
“少主,您可是真的考虑清楚了?”沈毕战战兢兢地问道,不断用袖子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他们的少主在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便吓坏了所有人。“迁都。”
洛阳可谓是北国最是繁华之地,无论这魏国是否还在,都是都城所在的好地方。而高华却是要将都城迁到邺城。
“这迁都可不是小事,这好好的为何要迁都?”严先生怒目而视,这高欢翅膀张硬了,竟是不断地忤逆自己。
“如今也是收复了六郡,便于管理,理应向南迁都。其次,洛阳战乱,城中战火硝烟至今未退,实不适合再作为都城。”幽黑又危险的双眼看着严先生,“再者,若是国号为新,新都城自是也应定下。”
一句话,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新国号……。他们果真是意不在一个将军之位。
果然,严先生不再出言反驳,如今的洛阳,确实已是不复当初的繁荣,已是没有了一国都城的大气恢弘,迁都,也许倒是有几分道理。
“我再想想,你先下去吧。”严先生以手扶额,之前他一心只想着如何灭掉整个魏国最有权势的两大世家。如今尔朱家已成为历史,宇文家被逼回了长安。他倒还真是未怎么考虑过下一步该如何为好。
高华转身便走,关于此事,他十分坚持,即使严先生不同意,也不会改变他的决定。
从古至今,只要是迁都,便会遭到过极力的反对。当年北魏孝文帝想要将都城迁到洛阳,也遭到了各世家大族的极力反对,后来竟还是打着南征的旗号才成功迁都。
如今朝堂之上的大臣们,虽是心里都不愿迁都,但是却是无人再敢言语。眼前这年轻人不过才二十几岁,却是这魏国最有权势的人。昔日那两大世家,皆是败在了他的手上,谁也始终无法摸透,他身后的神秘背景究竟来自何方?
从高欢醒来后,便下令,不准许任何人进到他的卧房内,即使是打扫的丫鬟也不行。
自此之后,房中那美人,便从未出现过众人面前,甚至不知,生死……。
自那以后,高欢除了上朝,基本上就待在自己的房中……。
合上最后一份奏折,高欢的脸上已是有了疲惫之色,如今,他不仅是带兵打仗的将军,还是处理国内政务的摄政王,一整个国家的担子,全都落在的他的肩上。
起身走到屏风之后,神情地看着榻上之人,因是没有他人,她也就不必带着面纱,依旧苍白的面孔,没有一丝生气,那美丽的异色双瞳,不知何时才能睁开。
轻轻拉起她的手,冰冷异常,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高欢出门叫人打盆热水,在门口时将水盆结果,关上了房门。
即使是被热毛巾擦拭过的肌肤,依旧是冰冰凉凉。那日她的手被他几乎一箭射穿,血流不止,本就是身体虚弱,又受了过大的刺激,她就这么一直昏迷着。
是不愿见到他吗?
那夜他用意志力支撑着醒来,发现她已离开,顾不得身上的重伤和中毒,竟是那么憋着一口气,追出城外,拦住了她。
看到她竟是要自裁,一支箭便那样射了出去……。
擦拭好全身,高欢轻轻地为她穿上了衣服,理了理额前的发丝,捏好被角,难得地走出屋外。
偌大的高府即是有了密道,还有这府兵,自然还有着府内的牢房。
“少主!”
牢房被重重把守,尤其是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高欢更是吩咐严加看管,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这牢房。
牢房之内,一面相英俊的少年被绑在墙上,手脚和脖子都被连在墙上的铁链紧紧扣住,几乎不得动弹。
少年身上伤痕累累,遭受过各种酷刑,即便如此,他的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似乎被囚禁在此的人不是自己。
听到牢房门上的锁再一次被打开,少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能进入这间牢房的除了他还有谁。
高欢倒是也不说话,慢慢地拿起一根鞭子,走到少年面前。
“啪!”
鞭子划裂开空气,一下下直直地抽打在少年的身上。
尔朱云霓虽是不断低落着冷汗,但是却依旧是一声未吭,咬着牙。
直到高欢身上的伤口被扯动,他才停下了手,皱着眉。
“她胡闹,你竟然还由着她!”高欢恨恨地说道,眼中有磨不去的怒气,“你差点害死了她!”要是她当初乖乖地和他回到洛阳,此刻也不会依旧昏迷不醒。
“呵!”尔朱云霓冷笑一声,顺带着吐出一口鲜血。“她如今这样,都是拜你所赐,若不是你硬要带着她回洛阳,也不会如此!”
被说中了心事,高欢拿起鞭子又是一阵抽打。
“你说能保护她,我才同意你在她身边。”高欢停了下来,“既然你保护不了她,就赶紧滚!”
尔朱云霓虽说与尔朱世隆已是不过问朝堂之事,但是毕竟还是尔朱家的人,放过他,必定是后患无穷。
高华还是决定放走他,为了她,也为了自己……。
“我不走!”尔朱云霓竟是没有料到高欢会放他走,即便如此,他也不能离开,当初父亲的命令便是叫叫他跟着尔朱夭夭,他不能一人回去。
“我要留在这,我会保护她!除了我之外,这的任何人都有可能会对她不利!”
高欢未有言语,转身离开,牢门的锁又被锁上。
赶紧回到自己我房中,一进门,高欢便换下自己这一身的血腥,沐浴之后才敢慢慢地走到床榻之前。
慢慢地将她抱在怀里。
你即是不喜洛阳,我们便离开就好……
高欢还还念着邺城的那夜,她的哀怨,她的无助,她在烛火下的温婉与美丽,他忘不掉……
时辰不早了,高欢将尔朱夭夭抱回原处歇息,在抱起那那娇躯时,高欢看着床褥,愣住了。
鲜红的血液在床褥上慢慢浸染,在烛火下却是显得柔和,似乎还有淡淡的香气,与受伤无关。
高欢那惨白的脸色在那一刻变红,抱着尔朱夭夭呆愣,半天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许久,高欢才想起将尔朱夭夭放回榻上,带上面纱,有丝慌乱地出去找侍女。
未过多久,两名侍女与一名大夫进到卧房内。在得到再三的肯定,肯定她没事后,那名大夫才被放了回去。处理之后,两名侍女也偷笑着离开。
独留下高欢呆呆地看着那美丽,又已是带着几分媚气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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