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魏晋以来,世家大族的势力不断扩大,甚至会在开国几代以后,威胁着皇权。魏晋以来,连年战火,一个国家根本难以庇护它的百姓,如此一来,世家大族便是唯一的依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如今的魏国,实际的皇权已尽是掌握在高欢手上,能够与其抗衡的世家大族,不是已被其击败,就是看似无心政事,只是自行管理着自家的宗族与产业。因此,此次迁都,尽是无比地顺利。
邺城本是洛阳城西南的一座城池,历代为兵家必争之地,如今虽是不如之前的洛阳昌盛,但却也是物产富足,商市林立。而最主要的是,高欢最主要势力的根基便是在此。
阿澈与卫苏苏站在新府邸外,看着下人们进进出出地搬着物件。虽说是新府邸,但是她们三兄妹早在高欢进洛阳之前便一直住在此处。
“倒还真是未料到,竟是可以再次回到此处。”轻柔的女声感慨道。
其实已是接近早春,气候已是有些回暖,但是那面色苍白的女子却依旧是披着一件厚厚的狐裘披风,手上抱着一个小暖炉。即便如此,那面色却是未有半丝红润。
“是啊,其实我最想过的日子,便是待一切结束后,安安心心地带着所爱之人在此,静静地过着最平凡的日子。”阿澈苦笑,眼中却还是有着憧憬。
“关于这里,其实我倒是没有了太多的印象。”看着这早就被忘却的景物,卫苏苏没有一丝的归属感,“待大哥去到洛阳后三年,严先生便把我送到义父处寄养。”
当年的卫苏苏已是八岁,一个夜晚,严先生告诉她,要想早日与哥哥们团聚,便先去到别处,待几年后,大哥便会将她接回。
于是她便送到卫炼的门外,面对卫炼的询问,她对于自己的身世闭口不谈,有些是不能说,有些事情她是真的不知情。
犹记得那一日,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一推开门便见到了站在门口的她,那男孩显然是一愣,未料到门竟会站着一人。男孩年纪没有比她大多少,但却是比她高了一头。
看着眼前这个体弱的女孩一笑,“你是来找师傅的吗?”
“文殊,你在同说话呢?”
同样稚嫩的声音响起,又是两人走来,待他们走进时,卫苏苏更是愣在原地,张着小嘴,说不出话。
其中一个男孩笑道:“我们三人是三胞胎,我叫文畅,刚刚那个是我哥哥文殊,还有那个一直不说话的,是我弟弟,文略。”
即便是模样一模一样,但是三人个性却是迥异,未过多久,卫苏苏便能准确无误地认出他们。
义父问她的名字,“荷华。”
“荷花?”
摇摇头,眼神却是坚定,“不是,是‘山有扶苏,隰有荷华。’的荷华。”
卫炼哈哈大笑,“原是如此,你的父母倒还真是好才华。”顿了一顿,“只是,这‘荷华’二字倒是有几分拗口。‘山有扶苏’,不如你以后便叫苏苏吧。”
于是,她便成了卫苏苏。并且一定要让自己的两个哥哥也要叫自己的这个名字。
直到近来,她才想清楚,为何当初严先生会把自己送到义父身边,只因,义父那三个姓尔朱的弟子。
阿澈的也不言语,他与苏苏之前在此的日子倒是无忧无虑,无论何事,他们都知晓还有自己的大哥,自己不必担忧。自己无非是个二公子,只顾着游玩便好,与大哥不同。
而身为长子的高欢却是独自背负了所有的责任、期望与仇恨,他不仅是家中的长子,还是整个族里侥幸逃得一死的少主,也是未来的族长。
“我去看看她。”卫苏苏看了眼阿澈,不必说明,两人皆是知晓这‘她’是谁。
阿澈依旧是沉默不语,这么多年了,可否让大哥就这么任性一次?
即使是白日,高欢卧房之门依旧是紧闭。
卫苏苏轻轻地叩门。
高欢将房门打开,看了眼四周,让苏苏进来。
“大哥。”
卫苏苏看着高欢,眼前的人面色苍白,幽黑的眼眸中有着看不透的一种坚定,本是英俊的脸上却是增添了几分痛苦。
“水样可是还好?”
卫苏苏点点头,“已是安顿好了。此刻还在睡着。”
在迁都之前,水样说什么也不走,说是要等他的小舅娘,怕小舅娘回来便找不到他们了。因是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未告知水样,尔朱夭夭已是回来。
最后几人合力将这力气不小的小娃硬是绑到了马车上,折腾了一夜,如今还在睡着。
“大哥,她还是未醒吗?”
高欢沉默不语,不但是未醒,似乎,也没有要苏醒的趋势。
“在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夭夭实在也不能这般一直昏迷着吧。”卫苏苏皱着眉,更平添了脸上的病态。
“如今大夫也是束手无策。”
“夭夭情况不同,定是那些普通的大夫难以治愈的。”卫苏苏看着高欢,也正好撞上了高欢的目光。
高欢已是知晓卫苏苏的意思,皱紧眉头。
“是时候让她回来了。”若是那人再不回来,夭夭怕是真的再也无法醒来。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一直以来,几乎所有人都好奇高欢从何处征集的那么多的将士,并且能够这般掩人耳目。其实除了正规作战的士兵,高欢手上还掌握着一支暗卫,共有二十八人。这些暗卫对于高欢绝对的忠心,不是武功超绝,便是各怀绝技。
高欢身边的侍卫角木蛟便是其中一人,除此之外的其他人,大都隐藏于各个不同的身份、场所后,化整为零。
邺城虽是不如洛阳繁华,但是随着迁都,不但是许多官宦人家、庙宇、还有不少商铺,皆也是搬到了邺城,当然,自然也是包括烟花酒巷之所。
因还是白日,故而那些章台之地极少行人。
在此时,一人一身黑色劲装,还带着斗笠走在此地倒是显得极为怪异。
皱着眉,看了眼头顶的招牌,“牡丹园”,之前也曾在洛阳的芙蓉街上,尔朱夭夭在看招牌后,只有两字——俗气。
走进之后,依旧是冷清异常。
“哟,稀客啊!”娇嗲的声音使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抬头看去,只见一浓妆艳抹的女子依靠在二楼的栏杆上,脸上的浓妆甚至看不清其本来的容貌,头顶的数根金钗摇摇欲坠,外加一朵大红花,倒是也不嫌重,色彩斑斓的衣衫看起来倒是像极了戏服。
而这女子显然是认出了这黑衣男子,即使面前戴着的斗笠上还有着一层黑纱。
“上来吧。”
随着那女子进到一间隐蔽的室内,转过一道屏风,又是一门,推开门后,又是一卧房。只是这卧房整体风格倒是与这‘牡丹园’相差甚远,不再是浓墨重彩,而是清新淡雅。
“少主,您怎么亲自来了?”那女子坐下后便看茶。
不同于刚刚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换上的却是好听动人之音。
“近日,你去一趟金陵。”高欢一边摘下斗笠一边命令道,“去把危月燕找回。时间紧迫,等下你便启程。”
那女子显然是一惊,“找她?可是我听说她如今已说要与我们脱离干系,不再为他人治病。”
“这里有封书信,她看后自是会来。”
那女子接过书信,“少主,您为何叫我去啊?我这的生意可怎么办啊?”
“你放心,自会有人前来帮你打理。”高欢看出了眼前女子的不情愿,只是如今暗卫中似乎只有她还闲着,换了他人又是放心不下,只得如此。
“少主,其实您若是只是找个大夫,那我也是可以的,毕竟我也通晓一些药理……”
“你一向只会下毒,何时还会救人?”冰冷的声音响起,“心月狐,此次人命关天,若是耽搁了时辰,我定不饶你。”
那被唤作心月狐的女子被高欢一瞪,顿时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道:“属下遵命,这便前去。”
高欢未理会那女子,快步离开。自己离开已是快半个时辰,不知她可是会醒来?
高欢前脚刚走,心月狐便收拾行囊出发,快马加鞭不敢耽搁,终是在五日后到达金陵。
心月狐看着这繁华热闹、处处美景的金陵,心下一阵感慨,为何这般好的地方,定都于此的王朝为何都是那般短命?
出了金陵城外,过了几处村庄,终是在到达了一偏僻山村,村内没有几户人家,看起来倒是有几分萧瑟。
“真是有脑子病,竟是躲到这等地方!亏得自己还是大夫呢,也不先好好治治自己的病!”
心月狐快马加鞭来到金陵,都不敢歇息片刻。一看到这小荒村,更是怒不可遏。
这小村子里没有几户人家,都是茅草屋,本是也没有任何区别。但是眼尖的心月狐还是看到一户人家的院内晒着的草药。
闭门而入,院内飘散着草药香,小院内十分整洁,庭前还种着花与菜。
心月狐上前便拽了根黄瓜,拿着袖子擦了擦,便吃了起来。这几日连喝口水都是奢侈,自己已是蓬头垢面,若是自己这副样子回到洛阳,估计没人可认出她。
三口两口地吃完黄瓜,正想要喊人,屋内的木门便“吱呀”一声地推开。
站在门口的女子身着一身素衣,纤尘不染,看到来人,眼中有着挥之不去的寒意。本是清秀的面孔,此时更是消瘦。危月燕,高欢身边的暗卫之一,精通医理。曾潜伏在尔朱夭夭身边,又名,陈珍儿……
“累死我了,你怎么选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说着便朝着屋内走去,想进去歇歇,“这么破的地方。”
危月燕站在门口,冷着面,在心月狐要进到屋内时,推了她一把,力气十分地大。
“你来此有何事?”很明显,并不想让危月狐进到屋内。
被危月燕推了一把的心月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更是显得狼狈,心里的火气更是难以抑制,“你竟敢推我!看我不和你拼了!”
说着便卷起袖子,朝着危月燕走去,着实是想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我绝不会再医治你们的人,你若是再不离开,也别怪我不客气。”眼中的寒意与一年前那个娇弱的女子相差甚远。
听到危月燕的警告,心月狐果然便是停下,她的手段,心月狐还是知晓的。虽是能够医治她人,但是更是会下毒,随时随刻便可杀人与无形。
虽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但是还是忍不住嘟囔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毒死了尔朱父子吗?”
这次危月燕倒是没有废话,看似没有任何的异样。
“啊!”
心月狐盯着自己的手臂,手臂上已是长出了一个个瘆人的红疹,奇痛无比。不仅如此,她的脸上,甚至是全身,都长出了这种红疹,十分地难受。
危月燕慢慢走向心月狐,眼中依旧是一片寒意,嘲讽道:“你不是也会用毒吗?竟是无法给自己解毒!看来你的本事也就在青楼酒肆里。”
“你……。”心月狐已是痛得连话都已说不出。
危月燕扔个小瓶子给心月狐,转身进到屋内,“趁我还未改变主意前赶紧滚,还有,以后不要来打扰我。”
心月狐急忙地将瓶中的一粒药丸放入自己口中,果是好了许多,全身的红疹已是慢慢退去。
“少主要你回去救人!”
心月狐站在门外,对着屋内喊道,若是不将危月燕带回邺城,她的小命定然也是不保。
回答心月狐的依旧只有无限的沉默,情急之下她将高欢给危月燕的信件拆开。信中却是一首诗,倒是不明所言,只能朝着屋内喊道:
“桃之本是夭夭,根木却是枯损。
金陵初见难忘,洛阳是夜生死。
难得再见桃花,妙手回春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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