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摔在栏杆上,勉强扶着栏杆站起身,顺着朱雀大街北望,“你在何处发现尸首,可是……可是府内西南…。西南处的院落?”竟是连一句话都已经说不完整,“院内有海棠,有翠竹,只是……。”脑海中突然出现那张可爱的小脸,笑着说:这海棠花开的时候可美了,只是可惜,它的花花期太短了……
大哥与二哥都没功夫管我,还不准我出府,好无聊啊……。
唉!不知夭夭何时能来看我?
你要走了吗?你还何时能来看我?不能再多待一会儿吗?
……。
“你真是疯了!”宇文泰咬着牙道,拉着侯景,“你醒醒,他们可是你的仇人,他们的哥哥可是害死尔朱家、你爹娘还有十万契胡军的元凶。你不能悲悯他们,想想夭夭,想想夭夭小小年纪经历了什么!全都是拜他们所赐。”
是啊,他们可是自己的仇人,只是,那个丫头,她,是无辜的……。,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宇文泰说的没错,夭夭又何尝不是无辜,可是却是遭遇这般变故!
握着栏杆的手暗暗用力,栏杆之上已是有木屑飘落。“尸首如今在何处?”
“已是安排人埋葬了,你便可放心了。”宇文泰本就是烦躁,看着侯景此刻的的表现,更是心烦。要不是高欢,自己与夭夭也不至于现今的模样,那个丫头也,不用再回到南梁……
六郡之南,夜色深深,大军已是安营扎寨。
“小姐,喝点水吧。”采薇将水袋递到袼其公主面前。“您已是一天都滴水未进,怎么也得喝口水吧。”
袼其公主依旧是摇着头,自从今日大军开拔开始,自己便一阵阵莫名地心慌。抬头看了眼天色,如今是中旬,月还算是圆,只是今夜的空中竟是没有一颗星辰,独留那硕大的圆月,显得格外地突兀,甚至还有几分猩红,烈风不断将乌云吹向月亮,时不时地便会将其遮掩。
不知洛阳现在如何…。
“小姐,早些歇息罢,明日还要继续赶路。”
虽是毫无睡意,但是袼其公主还是坐在马车内,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之外突然厮杀之声响起。火光冲天,有叫喊声,有战鼓声……
袼其公主连忙睁开眼睛,采薇、采蕨也睁开眼睛,害怕地看着袼其公主,“小姐,这外面……。,咱们快跑吧。”
“这大军突然被袭,已是呈现包抄之势,咱们跑不出去。”袼其此刻虽是心里慌乱,但是表面却是镇静。这大军突然被袭,且是在六郡之处,不用想都知晓是何人所为。
采蕨哭了出来,“小姐,那我们此刻该如何是好?”
“等。现今外面一片混乱,我们三人此刻若是出去,定是会被斩杀于两军。”其实袼其此刻是在赌,赌自己对于那个人还有用,若是如此,那人定是会留她一命。
马车之外鲜血汩汩,即使隔着马车,似乎也可嗅到外面的血气。在马车之旁,不断地有人倒下。袼其瞪着双目,直直地端坐着。采薇、采蕨捂着耳朵,不停地流着眼泪,却是压制着自己不哭出声来。
不过半个时辰,马车之外又归于宁静,若不是空气里浓郁的血气,袼其倒是愿相信那刚刚的只是一场梦。
马车帘被毫无预兆地掀开,车内的三人都被吓得不轻,只是那清秀的脸庞之上,却是依旧平静。
掀开帘子的士兵慢慢推开,袼其便看到了那人,背着月光,一身幽黑,鲜血从他的脸上,顺着他的铠甲不断地滴下,仿佛是刚刚从地狱爬回来鬼魅。
洛阳城内的“芙蓉街”上依旧是热闹非凡,即使是知晓也许下一刻自己便不知生死,但是仍是有人选择来此歌酒升平,乱世之中,难得偷闲,这天下易主,谁又逃得开关系。
“阁主,六郡那边传来了消息。”一名姿色艳丽的女子站在狐女身后,虽是姿色不俗,可是比起狐女,就像是路边的小花与名动京城的牡丹,自惭形秽。
狐女站在楼上,看着楼下这些富家子弟,心里不觉感到几丝悲哀,乱世之中,他们家族不愿就这般醉生梦死,无关什么使命,只是即是已经生在这乱世,不愿这般束手无策……
瞥了一眼楼下,狐女转身离去,回到自己的房中。房中早就有一黑衣男子久候多时。
狐女坐下后,端起杯茶,轻轻地嗅了嗅,“南郡如今情况如何?高欢可是已是赶回了洛阳?”
“回阁主,高欢并未回洛阳,而是去追击梁军,因是偷袭,估计如今梁军已是全军覆灭。”
“啪!”清脆的声音在房中回荡,那玉杯被摔成了粉末。
“什么!你说什么!”狐女猛地站起身。
“回阁主,高欢之前并未回洛阳,而是在梁军开拔后偷袭,我们的人那时才知晓,只得匆匆报信,如今梁军应是已全军覆灭。”
这与计划不符啊!之前不是说南郡双方出兵只是一个幌子,意图并不在对方,而是国内的朝堂吗?如今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高欢早就知晓他们的计划,只是将计就计,从而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吞并南郡。
若是真是如此,高欢定不会针对洛阳毫无准备,即使如此……。,不好,夭夭有危险。
“备马!”
再眨眼,狐女已是骑着快马离去。
南郡之南,袼其公主看了眼眼前的男子,虽是之前并未谋面,可是袼其却还是一眼便看出了此人的身份,原因无他那人身上的冷冽、杀气,常人难以企及。
发现袼其公主在打量自己,高欢也并未理会。
“看好她,回洛阳。”转身背对着袼其公主,遮住了难得的月色。
“站住!”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使得高欢皱起了眉。“为何要带我回洛阳?”
“你们都是俘虏,我自是要带回洛阳处置。”冰冷的声音传来,像极了北地的寒冬。
“你该不会是想着要利用我来对付宇文桧吧?”袼其公主聪慧,不会不知晓高欢的想法,“莫非你认为宇文桧可是如此容易被威胁之人?我与他并无关系,抓我回洛阳,并没有任何用处,不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有没有用,到时便知晓。”他自有自己的打算。
忍住内心的恐惧,看着高欢离去的身影,袼其强迫自己不准掉下眼泪。七万梁国将士,如今竟是全军覆灭,这个恶煞,手上究竟沾了多少的鲜血!
是自己,是自己害了这些将士,若不是她一心想要复仇,若不是她主动联系南梁,若不是她与尔朱夭夭步步谋划,这些梁国士兵也不会战死异乡!
她是南国的公主,不但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子民,竟还一步步地将他们设计死去,自己还有什么脸成为公主,南国已不能再回,而北国,她绝不会让自己成为高欢对付宇文桧的武器……慢慢地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发簪……。
“小姐!小姐!…。”
当狐女未出“芙蓉街”多远,发现还是晚了一步,如今洛阳的街道上已是一片混战,分不清敌我。
狐女向南城门奔去,心下想着赶快找到尔朱夭夭。
在快到津阳门时,果然看到了侯景,此刻的侯景正与敌军厮杀,一身盔甲上已早是鲜血。
“怎么回事?夭夭身在何处?”狐女被护着来到侯景身侧。
“不知晓,自今日白日,便一直未见夭夭。傍晚时分,不知从何处来的军队突然从南、北方杀来,宇文泰已经去北面支援朱猛。”
“刚刚南郡得来的消息,高欢偷袭了梁军,如今已是控制了南郡之南六郡,我们都被他骗了。我先去寻夭夭。”
侯景一边厮杀,一边消化着狐女的话,高欢早就知晓他们的计划!只是将计就计。也是,高欢如此谨慎的人,怎会真的放心将洛阳交到他们的手上,定是在走之前就作好了完全的准备。
“你可是知晓夭夭如今身在何处?”
“不知,可能实在陆府,也可能是在丞相府,也……。不,她此刻定是在那里。”今夜,那丫头定是回到了那里……
洛阳城北,不知何时从邙山出现了大量的士兵。
看着带兵之人,宇文泰立刻便知晓这一切早就便算计好了。“你竟是还活着!”
阿澈并未说话,只是看着宇文泰,面色无悲无喜,“你若缴械,大哥定是不再追究。”
“哈哈哈……”宇文泰仰头大笑,“你竟是要我相信高欢?他是何等地心狠手辣,连尔朱将军他都能杀,怎么可能还会放过我!”
宇文泰慢慢地抽住佩剑,“今夜就算是丢掉我这条命,我也要为尔朱将军一家报仇,我要活着,活着杀了高欢。”尔朱将军被害那晚,他被关在府中,今夜无论如何,他也要保住夭夭,同样的错误,他不愿再犯。
阿澈依旧是面无表情,随着他挥起的手慢慢放下,身后的士兵向潮水一般冲向宇文泰与朱猛一方。
所有人都厮杀起来,除了阿澈,依旧是骑着马匹在原地,目光不知望向何处,“此处留与你们处理。”留下这句话,阿澈便策马离开,不知去向何处。
与满城的战火、厮杀之声相对,曾经的护国公府内竟是一片寂静。
锦绣听到了外面的混乱,可使其却是不敢打扰尔朱夭夭。
尔朱夭夭自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并且心里一清二楚发生了什么!只是她不愿理会。
“锦绣。”轻轻地声音溢出,在寂落的院内更加显得缥缈。
忍住心下的慌乱,“小姐。”
尔朱夭夭将自己身上的荷包解下,交到锦绣手上,“锦绣,这是一点银子,留给你作盘缠。”看了这个已是帮了自己许多的女子,“锦绣,你走吧。”
听到尔朱夭夭的话,不知为何,锦绣心里竟是一片宁静。“那小姐呢?”
“我?”尔朱夭夭慢慢转身,环视着护国公府,“我要留在这里,陪着爹娘。”
锦绣猜到了尔朱夭夭的回答,将荷包放回尔朱夭夭的手上,深吸了口气,对着尔朱夭夭一笑,“那锦绣便陪着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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