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朱夭夭慢慢走到宇文泰身侧,坐下,两人就这般无言许久。
“一切可是安排妥当了?”有些疲惫的声音回荡在宇文小柒的闺房之中,只是,伊人,已是不在。
“嗯,虽是做了安排,却仍是不能大意。那人的心思,我们难以看透。”
“是啊!是看不透,竟是没有料到他竟会亲自挂帅出征。”宇文泰叹口气,忽然又自嘲地一笑,“可是我,看不透的,又何止他一人。”
尔朱夭夭没有料到,宇文小柒的走,竟是会对宇文泰的影响这般大。“有些事慢慢就习惯了。”
“但愿。”但愿自己真的只是不习惯这府上突然少了那么一个人。
尔朱夭夭虽是年纪小,但对于宇文泰的心思却不是一无所知,宇文泰虽是不说,但是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宇文小柒已是在宇文泰的心中占了较大的分量,只是不知这两人是否察觉。“待南国那边平稳,就接她回来吧。”
宇文泰沉默不语,过了半晌,苦笑地道:“接她回来?怎么接?再过不久,她就要为人妻,有自己的丈夫。从今日起,她是袼其公主,世上已是没有宇文小柒这个人了。”
说罢起身便离开。
尔朱夭夭环视着宇文小柒的闺房,感慨世事无常,曾经的宇文泰,可是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若干年后,宇文小柒是否可是会后悔?
早就离开洛阳的大军继续南行,最前面的那人,骑在马上,看着满地的枯黄,黝黑的双眸中晦暗不明,不知在想着什么。
“少主,暗卫来报,南国公主已是上路。”
高欢点点头,冷漠地声音自薄唇中穿出:“定是要将她安全地护送到六郡,待她见到钟凡之后再动手。”
“是。”
刚刚在城墙之下,早早便看到那抹身影,虽是戴着面纱,但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最近她在谋划些什么,他一清二楚,即使如此,他倒是也乐得将计就计,她怎么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已是过去一旬,洛阳的第一场雪,终究还是来了。虽是之前天气一直寒冷,但却是未下雪,如今这场雪,伴着无尽的严寒,还是来了。
“今年的冬天似乎更冷些。”
陆锦婷看着身侧的少女,依旧是一身白衣,再配上白色的披风,与那墨发相得益彰,再加上那动人的宝蓝色的眼眸,浑身清冷的气质,宛如从雪中走来的仙子。
“是啊!”一开口便是已有哈气,苍白的脸色,更是称得那是日的寒冷。
“要开始了吧?”
“还不急。”尔朱夭夭淡淡道,只要那人一日不到六郡,她便一日不敢松懈。“锦婷,先让侯景哥哥去打探一下,高府内如今是什么状况,看看这洛阳城周围,可是还有高欢的亲兵?”一直以来让尔朱夭夭疑惑不已的则是,高欢的手上为何会有那么多的亲兵?高氏,在魏国,并不是什么大氏族,为何那人会有那么强的势力?除了狠厉异常的手段,定是还有些其他原因。
“好,我会通知侯景,你也要小心。”
陆锦婷离开后,尔朱夭夭走向床边,看着那纷纷落下的雪花,似飞絮,似落花。伸出纤细的小手接住,一片雪花缓缓地在她的手心融化,冰冰凉凉。缓缓地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
“小小姐,阁主回来了。”六子的叩门声响起。
兀地睁开眼睛,宝蓝色的美堪比那窗外的雪花,即是美丽,又是冰冷,“知晓了。”
白日的‘望玲阁’不如晚上那般热闹,除了阁内的人,几乎没有外人,当然,尔朱夭夭除外。
尔朱夭夭出房间时,正巧看到狐女正与罗敷说着什么。罗敷点点头,似乎是领命离去。
狐女一转头便看到尔朱夭夭,立刻便换上一张笑脸,走上前拉住尔朱夭夭的手,“这手怎么这么凉,六子,还不快去拿个手炉给小小姐。”
听到狐女说自己的手凉,尔朱夭夭下意识地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只是狐女却是更加握紧她的手,“不打紧的,姐姐为你暖暖手。”
即使如此,尔朱夭夭也不好拒绝。“谢谢雅雅姐。”
狐女伸手将尔朱夭夭的脸前的一缕发丝撩开,“傻丫头,与我客气什么,我可是你的姐姐。”
虽是狐女一直一直对尔朱夭夭极好,只是尔朱夭夭心中的防备却是仍是不能被打消,毕竟,狐女的态度实在是太殷勤了,并且身份十分地特殊,难以知晓其背后真实的实力。
“走,进去屋内聊。”
‘望玲阁’内的设计却是是特别,狐女的房间其实就在这‘望玲阁’的三楼,只是常人难以发现这楼上,以及房间的入口。推开二楼一处房间内不起眼的柜门,拉开那模板夹层,赫然出现的则是一个向上的楼梯,上到楼梯又是一处屏风,推开屏风之后的精致木门,才到了狐女的房间。
“原来姐姐上次带我到的并不是姐姐的房间。”尔朱夭夭分明记得之前与陆锦婷、侯景过来的那次,狐女带她们到的房间是二楼房间。
“妹妹莫多心,上次不是还有旁人吗,倒不是姐姐不信任他们,只是姐姐毕竟是女子,故而姐姐的闺房,只能妹妹进来。”狐女给尔朱夭夭倒杯茶,“何况,楼下的那房倒也是姐姐的,只是常常用来见客罢。”
尔朱夭夭乖巧地点点头,喝了口茶。这茶刚一入口,尔朱夭夭便猛地抬头,“姐姐,这茶可真好,味甘,极淡,却又香醇无比,这茶,不是我们魏国产的吧?”北地之茶,多是苦涩。
“喜欢喝便好,等下那些回去。这是我么自家茶庄产的茶叶,确实是在南部,在梁国境内。”刮了一下尔朱夭夭的鼻子,“嘴还真叼。”
狐女的动作使尔朱夭夭愣住了,记忆中,有个人常常喜欢刮她的鼻子。
“姐姐,为何你的眼眸是琥珀色的?真是好看,你们家中人的眼眸皆是琥珀色的吗?”尔朱夭夭试探着问道。虽是他们鲜卑族存在着异色的眼瞳,可是却是并不多见,尤其这眼前这如蜜蜡般的纯净透明黄色。
狐女一笑,聪明如她,怎会不知尔朱夭夭所想,她也很体恤尔朱夭夭心中对于自己家人的思念,只是现在实在不是时候。“夭夭,你且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外面的人看得太紧,若是被他们发现,我们两人,还有那人,皆是难以活下。”
聪明如尔朱夭夭,怎会不知尔朱夭夭的意思,只是不敢相信,睁大了眼睛,望着狐女,眼泪簌簌而下,“他,他……竟是,真的……。还……。”已是不能说话,这是这的吗?早就冰冷的心,似乎又要一点点热起来。
狐女看着尔朱夭夭几近崩溃的模样,心生不舍,慢慢地点了下头。
尔朱夭夭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人却是已嚎啕大哭出声。
狐女将尔朱夭夭搂入怀中,任由自己的这个苦命的妹妹在自己的怀中嚎啕大哭,哭出来罢,哭出来就好了。许多时候,狐女会怪那人的狠心,他让尔朱夭夭一人背负起一切,自己却是绝不露面。狐女曾多次忍不住地要将事实告诉尔朱夭夭,可是一想到那人的话,便又忍下了。
“注定是要成为帝王的人,竟是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
只是,这家恨、国仇的担子,真的只能压在这副瘦小的肩膀之上吗?
又是一个血色的夕阳,鲜红的落日余晖,竟是将刚刚下的雪也是染成了美丽的彩色霓裳。在这霞色的世界中,那一身白却是显得那般特立。
尔朱夭夭顶着已是有些红肿的眼眶,任由冷风吹乱她的秀发。看来他们尔朱家竟是还真的有人,看来,天不绝他们尔朱家。即使如此,便可放手一搏!
回到丞相府的尔朱夭夭,又是在自己的房中看到了那个等着吃点心的小馋猫。只是,一提到点心,尔朱夭夭又是想到了那个心细如泥的女子,不知她现在到了哪里?边关可是危险?
“舅娘,你回来了。今日外面这般冷,你怎能穿这么少就出去了,要是被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一见到尔朱夭夭,水样便跑来拉着尔朱夭夭的手坐下。“哇!舅娘,你的手还真的凉啊!舅娘,你的手真小,竟是同我的手一般大。”
尔朱夭夭看了眼那肉呼呼的小胖手,知晓他又是夸张了。
正当尔朱夭夭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时,感到了不对劲。这双看似肉呼呼的小手上,竟是有层薄茧。
“水样,为何你的手上会有茧子?”这孩子一看穿着便知晓出身与富贵人家,为何手上会有茧。
听到尔朱夭夭这般问道,水样的脸上竟是还有一丝得意之色,笑着道:“舅娘,你发现了,这是我练剑时留下的,今日练武着实是比较用功的!”
尔朱夭夭蹙眉道:“可是你这般小小年纪,竟是这般刻苦!”想到自己小时候练武时,在哥哥们的宠爱之下,几乎也没吃什么太多苦。“水样为何要练武?可是长大后要保家卫国?”尔朱夭夭戏谑道,不过倒是很佩服眼前这个孩子,这般聪明,又是这般刻苦。
谁料到水样却是垂下头,沉默不语,小小的眉头蹙起,小脸都纠结成一团,看起来很是痛苦。想了许久,才慢慢地点点头,垂着头道:“一开始是舅舅叫我习武,说是习武才有能保护家人、族人。”
不知为何,水样的话使得尔朱夭夭又是想要有流泪的冲动,若是自己更强大些,是不是也能保护自己的家人与整个契胡族的人,若是自己当夜能做些什么,是否他们尔朱家便不会是今日的场面。
“不过,舅娘,”水样拉了下尔朱夭夭的衣袖,“其实,我觉得保护家人、族人,有我舅舅就够了。”
尔朱夭夭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笑道:“即使如此,那为何还要习武?”
“因为舅舅说,要是水样武功高的话,就可以保护舅娘了,舅娘就不会再哭了。”
看着水样认真的小脸,尔朱夭夭愣住了,一个孩子竟是说要保护自己?其实自己今年也才十二岁,若是在寻常人家,应也只是个孩子吧,可是如今自己却是要一人面对这些勾心斗角,越想越委屈,眼泪再次决堤。
水样叹口气,老道地拍着尔朱夭夭的背,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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