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回了家,沈初见只对外人说,是不小心摔倒伤了手腕。去看父亲时,他气色好了一些,自从他生病后,性格倒是没有以前那么暴躁了,医生嘱咐让他静养,沈柏雄也渐渐的不太发火动怒了。
他看见沈初见的手腕受了伤,问了几句,沈初见编了个慌,说是路上滑,不小心摔倒了伤到了手腕,沈柏雄竟然破天荒地关怀了她几句,还嘱咐她小心。
易阳生病的事情沈柏雄也知道了,沈初韶昨天便闹着去了易府,姐妹两个竟然不约而同地一夜未归。
沈柏雄又问了些生意上的事情,沈初见一一答了,他赞许地点点头,他一辈子只有这么两个孩子,一转眼,都长大了,一个都快要嫁人了,另一个也能独当一面,为家里分忧了。
李掌柜来见了他几回,也说她能干,秦掌柜虽然温吞,但也表示她做的不错,沈柏雄心里突然就产生了一丝慰藉,他身体每况愈下,原想着沈家家业怕是要葬送在他的手上,现在初见长大了,能为他分忧解劳了,这让他沉重了这些年的心慢慢放松下来,为这个家他几乎付出了全部的精力,积劳成疾,大夫说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需要尽快接受治疗,他却始终放心不下,家里一大摊子的事情,他不能就这样倒下。
沈初见将生意上的事徐徐道来,又说了年后打算买进机器的事,沈柏雄看着初见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脸,和她有着八分相似,却是完全不同的性子,她总是那么寡淡薄凉,连一个笑意都懒得施舍,初见像她,又不像她,她更加入世,若是……若是自己往后真的不行了,这个家,还是要交到她手中的。
“你是家里的长女,易家现在和我们结了亲,你二娘要照顾着我走不开,初韶虽然过去了,但始终是未过门的媳妇,总住在他们家也不是回事,你得空了过去看看,看看他病的怎么样了,他们马上就要成亲了,在这关头生了病,总是不太好。”
“是,我知道了。”
“嗯”沈柏雄点点头,“好了,我也乏了,没事的话你就下去吧。”
“是。”她退了出去。
今天外面天气阴沉的很,她从温暖的室内出来,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随手过紧了身上的大衣,去看看他么?他生病的那么巧,于情于理,她想来都是应该去探望一下的。
让小萤准备了一些礼品,沈初见坐车去了易府,她很久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了,不过几时,早已物是人非了。
易府的下人都认得她,也无需通报,易家的管家姓解,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为人十分和善,以前对沈初见也很好,见她来了,有些喜出望外,急忙迎了上去,“初见小姐,好久不来了。”
沈初见笑着同他打招呼,“解叔,好久不见了。”
“初见小姐是来探望我家大少爷的吧?”他为人通透,眼里什么都明白,但不多言、不妄语,是胸中藏有智慧之人,他带着她往里去,边走边说:“昨个儿初韶小姐便来了,一来了就在大少爷身边陪伴,没想到今日您也过来了,贵府真是有心了,您许久不来,今天过来,可要多坐一会。”
“嗯,听闻你们大少爷病了,初韶自是坐不住的,他们快成亲了,她心里自然焦急,家父身体抱恙,大夫嘱咐不宜出门,所以今天特意吩咐了我过来瞧瞧,怎么好端端的就生病了呢?”
“老朽也不知道,前天白日少爷并不在府中,后来回来之后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里,结果夜里突然就开始发热,昨日早晨被发现时,人都烧糊涂了。”他说罢叹了口气。
沈初见心里一惊,前天白天,不正是他们约出去见面的那天么,看来绕来绕去,还是与她脱不了干系……
“大夫怎么说?”她问道。
“大夫说,大少爷本就心火郁结,一直硬撑着,结果后来应该是着了风寒,所以一下子这病来如山倒,人就扛不住了,一直到现在,汤药不进,反复发着烧,嘴里不断说着胡话,夫人和老爷急的不行,初韶小姐平日养尊处优,何时伺候过病人,老爷夫人心急,又怕委屈怠慢了初韶小姐,只好把她先安置在客房,大夫换了又换,都无能为力。”
沈初见没有想到他会病的这样严重,心火郁结,一直硬撑着,他究竟是要怎么样,这样随意地伤害自己,就是他的抗争么……
“初见小姐这边来。”管家领着她进了房间,易笛和易夫人正守在床前,管家上前去通传,易夫人看了她一眼,沈初见行了个礼,道:“伯母好,听闻易阳兄长病了,家父特命我前来探望。”
易夫人没有起身,端坐着说:“令妹初韶已经和阿阳订了婚,你这个当姐姐的来看看也是应该,只是……若是还称兄长,怕是不妥吧,传出去了,让人误会……”
“母亲!”易笛微怒,打断了她的话,易夫人横他一眼:“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出去。”
“我……”他正欲反驳。
沈初见开口对他道:“易笛,你先出去吧,我正好许久未见伯母了,有些话想和伯母叙叙,女人家的话,你也不适合听,出去吧。”
易笛抿了抿嘴,不再言语,转身摔门出去。
“坐吧。”
“是。”沈初见坐到刚才易笛的位置上,易笛一走,易夫人没了刚才的样子,冷下脸开门见山道:“说吧,你来干什么?”
“听闻令公子病了,奉了家父之命,前来探望。”
“你不用拿这套说辞来蒙我,在我面前,就实话实说吧!”
沈初见脸上挂着得体的淡笑,“易夫人这是什么话,还请直言,若是这般,传出去了,怕才是让人误会吧。”
“你……许久不见,倒是变得牙尖嘴利起来,果然还是和你娘一个样,怎么都不让人喜欢。”易夫人瞥了她一眼,语气中尽是尖酸。
沈初见维持着脸上的表情,“易夫人一来就无端指责我,现在又牵扯到我娘身上,若是您心中有什么不满,还请一并说出来,不用在这里夹枪带棒地讽刺挖苦,我今日来只是探望病人的,易家这样的待客之道,真是让初见大开眼见。”
“好,你让我说,那我就一清二楚地说给你听,你敢说,我儿子的病不是因你而起的?我找人调查过了,前日上午,他去找过你,然后回来之后就病倒了,还真是巧啊,沈初见,你怎么说?”易夫人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指着她的鼻子质问。
“是,我们当日是出去见面了,可是只是去说清楚了关系,我无心再这样纠葛下去,劝他也想开些,放开彼此,各自安好。怎么,夫人没有打听到这些?”
易夫人愣了一下,才说:“不可能,若是这样他怎么能……”说到此却突然停了下来,然后瞬间恍然大悟,她的傻儿子呀,就因为一个女人的一席话,就能这样作践自己。
“你妹妹与阿阳定了婚,马上就要成亲了,你身为长姐,不仅不避嫌,反而还和他私下相会,才让他一病不起,你这个妖女,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他?”易夫人言辞恶毒,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我若是妖女,令公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夫人可要注意言辞身份。”
“他病的糊涂,可我这个当母亲的清楚,你绝对不是他的良配,你以后离他远些,对谁都好!”
“我明白,也分的清楚界限,他马上就成为我的妹婿了,我沈初见不屑做那些肮脏龌龊之事,心中自无半分妄想逾矩,夫人不必担心,您做的,已经很好了……”
“那就好,从今之后,你最好恪守本分,再有下次,我是不会给你机会的。”
“夫人的机会,还是留给初韶吧。”她站了起来,“人我已经探望过了,回去也好向家父复命,就此告辞,夫人不必相送。”
她说罢,径直起身向外走去。
“初见……别走。”突然间,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初见下意识地顿住脚步,“别走……不要走,求你……”
易阳的声音苍白无力,却字字击在她的心头,兀的一疼。
易夫人脸色一变,她这个糊涂儿子,自从烧的迷糊不清之后,就时时在喊着这个名字,初韶过来时,非要守在他身边,她怕他说了胡话让初韶听到,想了办法才把她劝出去。
现在又这样了,她急忙安抚,却见床上躺着的易阳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呆望着望着门口之人,易夫人大惊,急忙对沈初见喊道:“还不快出去!”
沈初见心中一阵苦楚,提步便走。
“别走!”易阳挣扎着爬了起来,向她的方向伸出手。
易夫人急忙拉住他,易阳用力挣脱,就要下床,可是身体虚浮,易夫人又在一旁拦着,他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沈初见回过头,他跌在地上,脸色苍白,眼下乌青,越显黑白分明的眼睛正望着她,沈初见刚迈出一步,易夫人就从后面扑过去大哭:“我的儿啊,你怎么这般糊涂呀!”
易阳生病乏力,一时挣脱不开,易夫人在背后向沈初见使眼色,命她快走,沈初见犹豫不决,易阳朝她伸着手,眼眶通红,他长着嘴无声唤着:“初见……不要离开我。”
她几欲落泪,急忙掉了过去,眼泪落在地板上,她不敢擦,飞快地推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