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笛在不远处的回廊下站着,见她出来了,上前想同她说话,沈初见低着头,快步从他身边走过,易笛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跟在身后问道:“你怎么了?她和你说什么了?”
沈初见摇摇头,不出声地往前走,易笛更觉奇怪,心里断定了是母亲对她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我找她去!”他握紧了拳头往回走。
“别!”
沈初见拉住他的衣袖,“我没事,与伯母无关,你不要乱来。”
易笛掰着她的肩膀强迫她抬起头来,沈初见眼眶通红,泪痕未干,他火气一下子上来,“你好心来看大哥,她怎么能……”
“她是你母亲!”沈初见拉开他的手,语气严厉地说。
易笛愣了一下,张口无言,又觉得胸中憋闷,回手一拳打在廊柱上,沈初见急忙把他拉开,说道:“这是我的事,你管不了,也不许你管,你大哥如今卧病在床,你母亲心力交瘁,即便是说了我什么冲话,那也是人之常情,你身为人子,孝道为先,不可做了糊涂之事。”
易笛正在火头上,用力一甩,正好打到了沈初见的右手上,她一下子疼痛不已,捂着手腕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了?”易笛发觉自己用的劲大了,急忙弯下腰问道。
沈初见苦皱着眉头,疼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沈初见今日出门穿了件袖口宽阔的大衣,挡住了受伤的右手,为了省事,倒也没有人看出来询问,现在却误打误撞地被易笛碰到了伤口。
见她仿佛十分痛苦,易笛一时之间手忙脚乱,“怎么回事?没事吧?你哪里疼?是我打到你了。”
沈初见缓了一会儿,直起要来,易笛也跟着直起身来,易笛见她一直捂着右手手腕,“你手腕怎么了?”
“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腕上,骨折了。”
“什么?”她说的简单,他却心里一惊,才一日不见,怎么就摔倒了?还骨折了?他以前和一帮哥们儿玩闹的时候也曾不小心磕到过骨头,骨折的感觉他明白,那是真疼,他一下子着急起来,“到底怎么回事?我昨日见你还好好的,怎么不过一天就弄成这样?”
沈初见就知道他这个性子,一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她只好继续编了慌,“昨个儿我回去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正好磕在了石头上,就骨折了,已经请了大夫接好了,你不用担心。”
易笛皱着眉头道:“你这也不用我管,那也不用我担心,是不是初韶要和我哥结婚了,你就开始避嫌了,连我也要躲得远远的,是不是?”
“我妹妹和你大哥成亲,两家亲上加亲,是好事,可是敦孝礼仪、进退有序这些东西也必须要在意,我当然得在意,是因为不能让人说出一点闲话,引出不必要的麻烦来,你明白么,至于什么躲不躲你的,我们自幼一块儿长大,我只有一个妹妹,关系……你也知道,所以,我把你当我的亲弟弟,姐弟之间,不需要有什么避讳隔阂,我不想你担心,是因为这些只是一些琐事而已,你又在较的什么劲呢?”
“你受了伤,骨折!这也算琐事?你到底把不把自己当回事啊?”易笛冲她喊。
“我的身体我自己当然清楚,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
“好好好,你这个人,从小就是倔,谁又能真正管得住你呢……”
沈初见赔了一个笑脸,易笛怒也怒不起来,“哎,算了,我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自己多小心着点吧,走个路都能摔成这样,看来下次你再要出门,得派几个人先在你前面把路铺平了才行。”
沈初见听着他故意的挖苦,知道他已经不生气了,遂道:“好了,我知道了,我该走了,你回去照顾你大哥吧,我看他的样子……不太好,好好找大夫看着,你多劝劝他,让他宽心些,早日恢复健康。”
“你要是能亲自劝他,比我劝一百遍都强,我……”易笛一时嘴快,看沈初见神色郁郁,他及时打住,说道:“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劝的。”
沈初见道:“我今日还有事,要先回去了,你替我给解叔带句话,我今日来的匆忙,家里还有事情,未跟他打一声招呼就走了,让他莫要见怪。”
“你真的是……”易笛气结。“罢了,罢了,我又怎么能管得着你呢,你去吧,话我会告诉解叔的。”他语气忽的落寞,沈初见觉得他这样的语气竟然和易阳十分相似,怪不得人家说亲兄弟,血脉相连,有时候血缘关系就是这般神奇,易阳是家中长子,温文尔雅、求学好进,也是易家夫妇二人的骄傲,可是次子易笛却与易阳截然相反,他自小顽劣,性子桀骜难管,长大后更是不学无术,和一群纨绔子弟厮混在一块儿,是出了名的小霸王,即使是强势的易夫人,也管不了她这个小儿子,但好歹大儿子省心,还是让她宽慰不少。可如今看来,易笛某些方面还是像易阳的,只是没有人注意到罢了。
“谢谢你,我走了。”
“我送你出去。”他紧跟在沈初见身后边走边说道。
“我大哥这一病,耽误了不少事,要是……要是恢复的慢的话,会不会延迟他们的婚事啊?”易笛问。
“这个我做不了主,到时候看两家人的意思吧。”
“……哎,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看来这个年是过不安生了。”易笛抱怨。
“你也不小了,不能总再这样混下去,凡事要上点心,多,帮着他些。”
“是,知道了。”他三个字拉的老长,明显地不耐烦说教。
沈初见摇摇头,他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易笛刚将沈初见送出门,返身回去,没走几步就碰上了沈初韶,他没什么好气地准备绕开,却被沈初韶堵住了去路:“你去哪了?”
“你还没成了我大嫂呢,现在就连我去哪里都要管,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些啊。”易笛语气不善,话里带着刺,沈初韶一听就心里不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吊儿郎当地左盼右顾。
“她来了?”沈初韶忍着火问道。
“谁啊?谁来了?我怎么没有见到。”
“别跟我装傻,沈初见她来做什么?”
“她是你长姐,你人前一面人后一面,出言不逊,就不怕我府里有人听到?”
“哼,我早晚是这里的少夫人,他们还没有人敢乱嚼舌根子。”沈初韶轻挑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意。
“哈哈哈哈,这真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你不去管你们沈家的下人,倒巴巴跑来我们家立规矩,我易家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还不需要你沈二小姐来指手画脚,你和我哥的事儿还没板上钉钉呢,可别高兴过头了,小心磕着牙。”
沈初韶脸色一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思一转,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厉声质问道:“沈初见来干什么了?她是不是和你们说了什么?”
“她奉了你父亲的命来探病的,怎么?二小姐不放心,怕好不容易握到手的东西飞走了?”
“我不想和你在这里打嘴仗,你心里那点鬼心思我也清楚,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招惹你,你最好也不要来招惹我,否则把我逼急了,我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易笛心里一震,嘴上依旧油滑,“那就请沈二小姐赶快去看着我大哥吧,不然我哪天心情不好了,也保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沈初韶瞪着他,气的发笑:“好啊,易笛,长大了啊,能耐了,那我们就走着瞧吧。”她转身便走,易笛“哼”了一声,掉头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易阳房里的争执声不断传出来,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
“你就是被她迷了心!”易夫人尖锐的声音传出。
“对,没有错。”是易阳的声音,憔悴,虚弱,又饱含着无数痛苦。
“你是易家长子,她配不上你,你懂不懂!”
“不,是我配不上她,她是我心里认定的人,我却只能被迫放开她的手,让她空等三年,是我先背弃我们之间的约定的!”
“你真是昏了头!昏了头!”易夫人扯着嗓子毫无平日里的优雅姿态。
“我昏了头,昏了头才会听你的话……”易阳压抑的声音中带上了哭腔。
“你,你怎么能这样和我说话?”易夫人哆哆嗦嗦地指着他的鼻子。
“那您说,我该怎么和您说话?我照做,反正该听的不该听的我也都听了……”易阳无力地跌坐在地,瘦的青筋突起的手攥成拳抵在地面上,肩膀不断耸动着,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他实在是压抑地太久了,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所有情感终于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你,你怎么……”易夫人见儿子居然哭得如此伤心,一时心也软了下来。
易阳红着眼,泪落到衣衫上,他声音嘶哑地说:“我喜欢她啊,我这一辈子,就只喜欢过她一个人,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硬生生地把我们拆散……啊!啊!”他低吼两声,震的易夫人心惊,易阳他,怎么会如此伤心?真的是她做错了么?她为他好,也是错的么?
“我……那她说的话你不是也听到了么……”易夫人啜嗫着解释。
“来不及了……她走了,不会再回来了……”易阳枯坐在地上,眼神放空。
易夫人见他精神恍惚,怕他出了什么事,急忙安慰道:“不会的,阿阳你不要这样好么,别吓娘。”
“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他一副痴态,听不进去任何话。
“实在不行,娘去给你说清,让她回来回来好不好?”
“咣当”一声,清脆而响亮,沈初韶站在门外,手中的托盘掉落在地,转着圈滚出去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