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叶三小姐在年轻时候也是位女中豪杰,家里子女众多,她排行老三,名唤叶吟之,大哥叶肃之继承了父亲的官职,二哥叶桓之早亡,底下的老四叶运之、老五叶翰之两个弟弟又死活不争气,老六叶灵之是个妹妹,年纪尚小,只有她自幼跟在大哥身边,虽是个女子,却丝毫不输男子,叶肃之打下的江山可以说也有她的一部分功劳,黑白两道游走自如,和当年青龙帮的当家帮主是结拜兄妹,就连真枪真炮的打仗也从没输过阵脚,叶三小姐的名号便也就这样叫了出去,想当年一人一马一鞭,飒爽英姿无人不知。而今虽然嫁做人妇,但这心思气度却是旁人难以企及的。
“当然不会,那我们陪您去喝茶。”叶远臻说。
吴晖应咳了两声,带着一帮人离开,叶远臻放开沈初见,搀上了叶三小姐的手肘,沈初见跟在一旁,压低声音对小萤吩咐了几句,“你先留在这里随便逛逛,晚一些让老张先送你回府去,若是府里有人问起了,就实话实说。”
“那小姐你呢?”小萤心里有些不放心,这个叶三小姐看着怎么都不像是个好人,心府深沉的很。
沈初见对她笑笑:“放心,不必担心我。”
这一出又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在了眼里,想瞒住是不大可能的了,只好且看事态如何发展再说。
吴家人离去,沈初见刚走出两步,就迎面碰上了最不愿碰上的人,只见沈初韶依偎在易阳身边,正笑说着什么。
沈初韶一抬头,目光就和沈初见撞了个正着,她挑了一下眉,看向沈初见,易阳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他突然僵住,面色难看地站在了当地,看了眼沈初见,然后目光停留在叶远臻身上。
“姐姐。”沈初见脚步一顿,也只好停了下来,沈初韶打量了一下他们,又看了眼叶远臻,“姐姐这是做什么去啊?”
沈初见没有办法,躲不过去只好接话,“这位是吴家夫人,这位你已经见过了,叶少爷,今日恰巧碰到了,所以一同去喝杯茶,商量一些事情。”又转对叶三小姐和叶远臻说:“这是家妹沈初韶,这是,易家大少爷易阳……”
沈初韶倒很是安分地见了个礼:“吴夫人您好,叶少好。”易阳也微微弯腰:“吴夫人好。”然后伸出手递到叶远臻面前:“你好,我是易阳。”
叶远臻伸出手与他握上,两人面上皆是一笑,手底却暗暗用劲,较量了片刻,叶远臻微微一笑,才说:“你好,叶远臻。”易阳松开手,面色有些僵,叶远臻握着他的手十分用力,连骨头都在咯吱咯吱的响,易阳一介文人,自然不是叶远臻的对手。
沈初见明显感觉到这二人之间气氛的僵硬,好像还涌动着什么莫名的敌意,她背后一阵发凉,只好对沈初韶说:“那个,你们先去逛吧,我还有事。”
沈初韶还未开口,易阳就接话问道:“有什么事?”
叶远臻微微皱眉:“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易公子有功夫还是先陪陪未婚妻吧。”他刻意强调了‘我们’二字。
易阳面色不霁,反呛声道:“你们?呵,初见的事我必须过问,还请叶少注意措辞。”
叶远臻冷冷地说:“我倒是不知,这妹妹还未开口,妹夫对姐姐的事倒着实是关心的很,我看要注意措辞的人,是易公子才对吧。”
沈初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阴着脸瞪了沈初见一眼,拉了拉易阳的胳膊:“叶少说的不错,姐姐的事她自会做主,你多管什么闲事,我们走吧。”
易阳却不动,他只是盯着沈初见:“初见,我不是跟你说过的么……”他言下之意是不要和叶远臻从往过密。
沈初见微微一笑:“你说过什么?我记性不大好记不清楚了,不过今天真的是有事在身,你先陪初韶,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好么。”
叶远臻斜睨了易阳一眼,不紧不慢地说:“二位走好。”又转而对沈初见说:“初见我们走吧。”语气亲密。
易阳站着不动,只是看着沈初见,“你真的不听我的话么。”
他语气中含着凄凉,让人心疼,易阳比沈初见大三岁,自幼就是他们几个孩子中的大哥哥,他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所以没有人会不听他的话,就连易笛那般顽劣的人,却也独独只听他大哥的话。
以前她或是倔强,或是玩闹,每次只要易阳认真地说:你真的不听我的话么?她就乖了下来,再大些时候,他们之间也多了层避讳,她变得越来越沉静,很少会惹得他再说出那样的话,只是有一次,她牙痛却还忍不住偷吃甜的东西,让他发现了,狠狠瞪了她两眼,然后看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又实在是忍不下心来夺走她手里的点心,僵持不下,他故作严肃:初见,你真的不要听我的话么?
她犟住,就是不愿意放下,只听他耐心劝说:你要是答应我不吃,我就带你去江边放烟火去,少女天真烂漫,去江边放烟火的诱惑终于大过了手里糕点的魅力,她憨憨点头,他顺势将她手里的糕点夺下,然后自然地伸手拭去她嘴角的一点残渣,动作温柔而宠溺……
沈初见不想再去回想了,这样的记忆太过伤人,仿佛一把钝刀,时不时地悬在她的心口,正待伤口好了,结了痂,又冷不防的来上一下,慢慢地撕拉着,残忍至极。
“需要听你话的,是你的未婚妻,而不是她。”叶远臻略微冰凉的声线传进耳膜,沈初见才回过神来,他上前一步,隔在易阳和沈初见之间,单手搂上了她的肩膀,低下头故作亲昵地问:“初见,你说是不是呢?”
沈初见身子一颤,不自在地从叶远臻的臂弯下躲开,叶远臻搭在她肩头的手尴尬地静止了三秒,片刻又收回,他抿着嘴,一言不发地将手插回了西裤的口袋里。
“易阳,不要闹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你陪着初韶。”沈初见一字一句叫他易阳,一板一眼地跟他说有事在身,然后利落地转身,对叶远臻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我们走吧。”
叶远臻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他冲着她笑笑:“嗯,我们走。”
末了,叶远臻在沈初见转身的一瞬间一脸挑衅地看着易阳,压低了声音说:“奉劝你不要妄想。”
易阳僵硬地站在当地,他满脑子都是沈初见方才的模样,冷静而疏离,淡漠地仿佛是陌生人,这怎么会是她呢?怎么能是她呢?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划过心头,他突然心口一抽缩,疼的说不出话来。
沈初韶站在易阳身旁看着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眼眶泛着红,死死咬着嘴唇,尖尖的指甲在手心里捏了又捏,终是轻轻叹了口气,复而强挤出一个笑脸来,对着易阳说:“那个,我们走吧。”她语气有些颤,不敢再多说,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忍不住哭出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她说什么也不能哭,她只能笑,笑的比所有人都甜蜜,娘说过,她会是最幸福的,一定会是的!
叶三小姐至始至终都没有说什么,可是沈初见总觉得她的一双眼睛一直盯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观察,甚至,还有一些不明的意味深长。
出了外面,车子已经备好了,白睿正候在一旁,恭敬地问了叶三小姐好,她点点头,上了车,又见了沈初见,换上一副稍显轻松的表情:“大小姐,您可是吓死小的了。”
沈初见淡淡一笑:“多谢你了。”
“嗨,谢我做什么,您应该谢谢我们少爷才对。”
“白睿,多什么嘴!”叶远臻打断了他的话,白睿一摆手,做了个假装拉住嘴上拉链的动作。
沈初见忍俊不禁,轻轻地笑了笑,叶远臻看着她,眼神放的十分柔和,嘴角也带上了笑意。
叶三小姐说的地方是个极其隐秘的私人会所,接待的均是上流社会的人士,进了门,伙计立马上前恭恭敬敬地打了声招呼:“吴太太来了,还是老位子?您几位是一起的吗?”
“嗯。”叶吟之点点头。
“各位里面请。”叶吟之熟门熟路地跟着伙计上了二楼左手边的一间包厢,沈初见环顾了一下四周,陈设古朴低调却极其奢华,倒像是这位叶三小会姐喜欢的风格。
伙计将他们领到云母屏风后面落座,沈初见只扫了一眼,就认出挂在墙上的一副字画正是出自大师之手,金镶玉的屏风很巧妙地挡在门口,即使开门关门也不会从外面看到里面任何一点,很好的保证了顾客的隐私。
“吴太太您还是要太平猴魁?”伙计问。
叶吟之点点头,转问沈初见:“沈小姐平常都喝什么茶?”
“日常喝惯了碧螺春。”她十分乖巧地作答。
“给这位小姐上碧螺春。”叶吟之吩咐道。
“好的,不知叶少爷要喝些什么?”伙计又问。
叶远臻笑了笑道:“这里的伙计眼神倒是精的很。”
叶吟之也笑着说:“阿臻平时不爱喝茶的,换成咖啡吧。”
“好的。”伙计答应,正准备告退,叶远臻突然开口说:“就茶吧,我最近突然觉得茶也不错。”
伙计立刻转身,问:“叶少爷要什么茶?”
“和她一样,碧螺春。”
“好的,请您稍等。”
叶吟之打量了叶远臻一眼:“几日不见,我倒不知你怎么忽然间转了性了。”
叶远臻微笑着回答:“也没什么,就是,喝着喝着就习惯了,发现这茶其实也很好喝。”
“把酒当水喝的粗人竟然也能品出茶的味道来?”叶吟之打趣他道。
“许是酒喝多了,方才明白了茶的好处呢。”他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沈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