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涌动着窃窃私语,她随口问向旁边的人,一个年纪相仿的姑娘低声跟她解释道:“你瞧,那不是吴家大小姐么,那个瘦弱一点的公子,是锦玉堂的大少爷温玦,他方才向吴小姐,内个……表露,就是表露心迹呢,”说罢,姑娘自己先红了脸颊,沈初见又问道:“然后呢?”
“然后呀,人家吴大小姐根本看不上他呗,我还当是嫌弃这温公子身体单薄呢,结果呀……”她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结果呢?”沈初见问。
“结果呀,人家早就有了更好的,喏,叶少,叶远臻,我就说嘛,今日叶少居然会出现在这祈缘节上,要知道他可是从来没有参加过的,哎,没想到,叶少这样的人,居然会被吴家小姐抢走,真是太可惜了……”她不由得一脸落寞。
沈初见看向人群中,温玦正满脸通红地站在当地,他有些孱弱的身子倔强地挺立着,脸上尽是尴尬,吴敏之依旧昂着她美丽高贵的头颅,丝毫不把温玦放在眼里,她身畔站着的男人高大英俊,眉如刀锋,高挺的鼻梁下一张薄唇紧闭着,合体的西装熨帖地伏在他身上,宽肩窄腰,一双长腿自腰以下笔直分开,他们的身上都带着油然而生的高贵冷静的气息,沈初见也不得不觉得,他们站在一块儿确实是十分养眼。
吴敏之缓缓开口:“阿臻,我们走吧。”她语调温柔,轻轻挽上叶远臻的手臂,从头到尾没有看温玦一眼。
沈初见眼眶有些发酸,她觉得这个动作是今天最令人厌烦的动作,沈初韶是,吴敏之也是。
他们从人群中堂而皇之地相携走来,沈初见还未反应过来,就和他们撞了个照面,她有些尴尬地扯起一个笑容,却是极其生涩,叶远臻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带着吴敏之从她身旁径直走过,她还没来得及打一声招呼,那个笑容也万分难堪地挂在了脸上。
走出人群,叶远臻脸色深沉地拂开吴敏之挂在他身上的一双手,声音冰冷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吴敏之望向他离开的方向,不悦地皱起眉头,她撅着嘴堵了半天气,叶远臻却头也没回地走了。
人群开始四散而去,沈初见依旧站在当地,她放下笑容,感觉有些无力,她手里还捏着刚才那片花瓣,她手掌一松,那片花瓣悠悠然然地飘落,她没有低头去看,恍惚间好像又有几片花瓣掉落了下来,果然,世界上并没有什么独一无二的花,捧在手心里的,才是娇柔美丽的花瓣,那些落在地上的,低到尘埃里,也与泥土无异了,所以,谁先被风吹得动摇了,谁就会和大多数的花一样,落得个零落成泥碾作尘的下场。
沈初见走出几步,心想着去寻寻小萤,那丫头玩疯了,都不知道自己回来。冷不防背后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你要去哪里?”
她愣了愣,随即换上一副无懈可击的礼貌笑容:“怎么,叶少不用陪吴小姐了?”
叶远臻双手插兜,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西装还是一如既往的板正,他勾起嘴角笑了笑:“怎么,沈小姐吃醋了么?”
沈初见失笑道:“叶少真会说笑。”
“我正好没事,要不要一起走走?”叶远臻忽的冒出一句。
“哦?……好啊。”
“你……”
“你……”
“你先说。”
“你先说。”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叶远臻比沈初见要高出很多,他笑起来的时候阳光从头顶倾泻而下,他下巴上青色的胡渣会显示的很清楚,沈初见微微抬头,正好对上叶远臻角度极品的下颚,饶是见多了也不由得愣神,只听叶远臻说:“你要说什么?”
“我……”她突然一时之间想不到方才是要说什么了,“我……”
他不插话,只是安静地等待,沈初见眨了眨眼睛,说:“我忘了。”
“哈哈哈哈。”叶远臻笑开,眼角弯弯的,不似平常冷酷严厉的样子,反而给人感觉很真实,但阳光一晃,却又有些虚幻,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
“那你呢?你原本要说什么?”
“我呀,我也忘了。”叶远臻居然对着她眨了一下右眼。
沈初见不知道他是否是真的忘了,但是一瞬间好像也确实不太重要了,要说什么,或者想说什么,或许一个眼神就足够代替了。
沈初见后来才想起来,她原来是想要问他,为什么会来这里?然而至于为什么会来,她在很久以后才知道答案。
“走吧。”
“走吧。”
他们今天仿佛格外心有灵犀。
林子里越来越热闹,他们被拥在人群中,叶远臻周围总是数不尽的目光,是啊,最优秀的男人总是耀眼的,吸引光芒也吸引尘埃。
沈初见听到许多声音在她耳旁议论纷纷,有羡艳的,也有妒忌的,她不由得发笑,方才她也是这群人当中的一份子,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女主角,一模一样的场景,唯一不同的就是由刚才的“吴敏之”变成了现在的“沈初见”。
“笑什么?”叶远臻问。
“为叶少高兴啊。”
“我?”他指指自己。
“对啊,这里有这么多女子,有一大半都心慕着叶少你啊,难道不值得高兴么?”
“这就值得高兴了?”他反问。
“那什么才值得高兴?”
叶远臻认真思考了一下,说:“若为盛世,得一知己,一壶老酒,阳春三月,两人一马,便是高兴。”
“那……若是乱世呢?”
“若是乱世……大丈夫以天下安,扬名立业,戎马江山,成大事者,便是、高兴。”
叶远臻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他微微昂首,目光坚定而深邃,沈初见觉得他的眼神中压抑着万丈风云,这个男人,他的雄心远在星辰和大海。
沈初见记得,以前书上有这么一句话,越王勾践为了复国不惜卧薪尝胆,他的谋臣范蠡甘愿将自己的爱人西施送给吴王,书上说:成大事者,不恤小耻,立大功者,不拘小节。越王不恤小耻,范蠡不拘小节,然后他们都成功了。
所以人们又常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是,书上却没有说,西施在被送进吴国的那一刻,心情是如何?在吴王被杀后,她还爱着范蠡吗?
不远处的巨大露天舞台上,一阵飞快的钢琴声响了起来,明朗快速的调子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一个穿着燕尾服的中年男子走了上去,他面前摆了一只麦克风,他像是变魔术一般从身后拿出一只红玫瑰花,然后清了清嗓子,说:“各位先生女士们,大家好,在西方,红玫瑰象征着爱情,每个女孩都是世界上最独特的一朵红玫瑰,它在等一个王子的来临。在此,我受吴家委托,将这只独一无二的红玫瑰交给我们今天美丽的吴大小姐手中,将由她亲自把这朵红玫瑰送出,在场的男士中某一位若是有缘收下了,那么就可以和吴小姐共舞一曲,作为今日的开场舞,头舞之后,大家可以尽情跳舞,稍后还会有吴家派发的红包和礼物。”
吴敏之换了一身裙装,依旧是拖地的长裙,只是变成了少女的粉红色,她脖子上也换了一串晶莹的水晶项链,甚是好看,显得她整个人也鲜艳明媚了起来,吴敏之眉宇之间带着少女的娇羞,手里握着一只长梗红玫瑰,盈盈而立,下面开始议论纷纷,人群骚动着向着舞台挤去,叶远臻不喜这种场合,沈初见和他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他们默契地向着与舞台相反的方向走去。
钢琴声停下,人群中发出巨大的欢呼,沈初见停下,回过头,只见那位吴大小姐正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拿着玫瑰盈盈施施地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人群自动分开,沈初见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温玦,他瘦高的身子被人群推来推去,目光却始终落在吴敏之身上,她越走越近,沈初见甚至能感觉出温玦在隐隐的期待,只可惜,她高昂着下巴,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他向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一下子垂下了眼眸,整个人像是瞬间失去了光彩,沈初见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她每次这种不好的预感总是格外准确,吴敏之毫无意外地走向他们,准确的说,是走向叶远臻,她目光完全锁定在叶远臻身上,沈初见像是一个透明人一样站在一旁,看着她走向他,娇羞地递出手里的玫瑰,她红唇轻启:“阿臻,你要接受么?”
沈初见从没有觉得她的位置是那么尴尬,叶远臻已经伸出去手,她本能的想要退开几步,给他们一对璧人腾出空间来,突然腰间一紧,她惊讶地看向身边的男人,他微微一笑,拍了拍吴敏之的头顶,说:“敏之,我们是兄妹,这种时候可不能胡闹,不然有人该吃醋了。”
吴敏之的手像是定格一般地静止,她从未听说过叶远臻何时有了这么一个女朋友,可是他们的样子,明明就是……叶远臻一手圈住沈初见的腰身,温柔地将她笼在怀中,直接明了地宣布了这出闹剧的最终走向,吴敏之的脸在沈初见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有些恶寒地打了个冷颤,那张明艳美丽的脸庞不知为何一瞬间扭曲地像是一条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