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宣臣邀了沈初见同行,她虽然心里依旧对这个钱大夫存有防范之心,但表面上还是欣然同意了,钱宣臣相貌出众,气质温润,和沈初见结伴同行,在别人眼里看来倒也真是一对璧人。
沈钱二人相隔一步的距离,举止有礼,他称她沈小姐,她称他钱大夫,两人之间客气非凡,沈初见心里觉得实在是无聊,表面上还得十分应承,但明显有些不走心。
“沈小姐眼神老往二楼上飘,上面可是有什么有趣儿的东西?”钱宣臣说。
沈初见一愣,他竟然观察地如此细致入微,自己确实是忍不住装作不经意地往二楼上看了好几眼,可惜二楼的稠幔又放了下来,隐隐绰绰是很好看,但是里面什么都看不到了。
叶远臻就刚开始的时候露了一下面,等她再去拿眼神寻时早已看不到了,他到底来这里干什么?他既然想要悄无声息地来,那又为什么现身主人的二楼,她满腹疑问,以至于面对钱宣臣也是心不在焉。
“哦,没什么有趣的,我只是觉得那稠幔绣地很是漂亮。”她打着马虎眼。
钱宣臣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说:“不愧是沈府的大小姐,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丝绸织造之事,也怪不得沈老爷会放心把沈府都交给沈小姐打理了。”
沈初见蹙眉,用眼神打量钱宣臣,一切还未对外公布,他怎么会知道?钱宣臣注意到她审视的目光,轻咳了一下,转移了话题:“哟,今儿个倒是巧的很,这不是令妹嘛。”
沈初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面站着的不正是沈初韶么,她身后只跟着一个丫鬟,却不见易阳的身影,沈初韶显然也发现了他们,她挑了挑眉,主动上前,打量了一下她和钱宣臣,说:“哟,姐姐,这么快就出双入对了啊。”
沈初见不愿和她多纠缠:“妹妹误会了,只是熟人,恰巧碰见罢了。”
沈初韶不做理会,反问向钱宣臣:“这位公子面生的很,不像是本地人啊?”
他微微颔首:“沈二小姐眼光果然锐利,钱某自幼在外求学多年,前不久才刚回来的。”
“看来姐姐已经和你介绍过我了,那我也不必多言了,只是我还未知钱公子一二呢。”
沈初见正欲反驳并不是她跟钱宣臣介绍的,但钱宣臣未待她张口便回答:“二小姐性格倒是直爽,在下姓钱名宣臣,原是本地人,但早年间便举家外出,最近才刚回来,目前在安和坊做事。”
“你是大夫?”沈初韶问。
“正是。”
沈初韶由于易阳的关系,对于大夫这个称谓总是有莫名的好感,虽然他是沈初见的朋友,但是相貌出众,气质温和,神韵上不知哪里和易阳有点相似,倒是增加了沈初韶对他的好感。
“钱公子年纪轻轻就是安和坊的大夫了,真是年少有为。”
“多谢二小姐高赞,二小姐的未婚夫……才是真正的年少有为。”钱宣臣说。
沈初韶疑问:“你认识他?”
“我和易阳,在北平的时候……是同窗。”
沈初韶顿时心生警惕,易阳的同学怎么会和沈初见认识?她表面上却笑着说:“哦,原来如此,那我们可真是有缘分了,易阳他有事,应该一会儿过来,要是不介意,我们一起走走吧,易阳这几年在外求学,我倒是有些错过了他这几年的生活,正好可以问问钱公子。”
钱宣臣扯起一个微笑:“看来二小姐和易阳感情很好啊。”
沈初韶面色飞红,微微垂下头:“钱公子见笑了,我只是想多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钱宣臣眼神中有一瞬停滞,然后才微笑着说:“无妨,易阳他,很好,哦,我是说,他这几年在外都很好,他的成绩是我们当中最拔尖的,老师也说,他以后一定会是一位出色的医生。”
钱宣臣大概说了易阳这几年的学业生活,沈初韶听得很认真。反倒是沈初见依旧心不在焉,钱宣臣看向她好几眼,被沈初韶看在眼中,以为这位钱大夫对沈初见有意思,她倒也稳住了不做声,但当是看好戏了。
林子里突然起了一阵风,吹落了一地桂花,金黄的花瓣稀稀疏疏掉落了一层,像是天空中突然下起的雨,没有章则却妙不可言。
沈初见自幼习的是传统书墨,诗书读的多了,骨子里便也早已染上了去不掉的书卷气息,对于这样的景象自然是心生触动,她伸出手接了一片花瓣,仔细端详,身旁的两个人还在说话,她却只当没有听到,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初见,想什么呢?”钱宣臣冷不丁的一声关怀把她拉回了现实,沈初见惊起一层鸡皮疙瘩,他这个人真是太奇怪了,前一刻还是“沈小姐”,现在就变成了“初见”,再加上那肉麻兮兮的语气,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可再看他一脸关切的表情,沈初见忍下心中的恶寒,才说一句:“没事啊。”
沈初韶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开腔:“哟,钱大夫倒是很关心我姐姐呀,刚才还说只是普通朋友呢。”
沈初见冷下脸没有说话,钱宣臣扬起一个笑容,梨涡微漾,说:“宣臣不善藏匿心事,倒让二小姐见笑了。”
“你们先聊,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先走一步了。”沈初见突然急急忙忙地扔出一句,转身就要走,刚迈出一步,不料身后的突然沈初韶脸色一变,语气也紧跟着尖锐了起来:“姐姐!急什么啊?难不成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么,还是你心中有鬼,忙不迭地落荒而逃呢?”
沈初见不悦地皱起眉头,这是在外面,何况还有钱宣臣在场,她也太嚣张了,正欲开口,却不妨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眼眶微红,显得十分憔悴,却又夹杂着一丝隐忍的欣喜,她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易阳啊,他是永远都是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易阳啊,什么时候,连易阳也有了这么憔悴而悲伤的眼神?
沈初见这才豁然明白为什么沈初韶会说这一番话了,原来她误以为是因为易阳来了沈初见才慌忙地想要避开,易阳正好挡在她面前,他们面对面,之隔咫尺,却相顾无言,等她反应过来,方才一闪而过的叶远臻早已不见了身影,她只好作罢,转过头来,冷笑一声,说:“妹妹多虑了,我心中光明磊落,弃了的东西就从来不会再留恋,倒是你,有杞人忧天的空闲,还是多考虑考虑怎么才能让到手的鸭子不想自己飞走呢。”
“你!”沈初韶气的脸都狰狞了,又顾忌着易阳不敢和她撕破脸,沈初韶心里纳闷,平日里温吞的沈初见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疾言令色,好不厉害。
“你们,怎么在一块儿啊?”易阳有些艰难地开口圆场,沈初见突然有点不敢看他,她方才一时情急,说出的话也确实伤人。
“我和初见正好遇到了你的未婚妻。”钱宣臣开口,易阳上前和他握了一下手,然后眼神却转向了沈初见:“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他话一出,所以人都愣住了,一时之间鸦雀无声,易阳立刻懊恼,他是怎么回事,只要一见了她,就变得心慌意乱,语无伦次。
“哦,我不过是随便来看看,既然你来了,那就去陪初韶吧,我和钱大夫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沈初见一脸平静地说,又以目视钱宣臣。
钱宣臣却没有看她,从易阳来了,他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易阳身上,沈初见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也一时没有想明白。
“哦,哦。”易阳搓着双手,十指交握,饱满圆润的指甲盖压的有些青白,沈初韶走上前去,温柔地挽上他的手臂,说:“等你半天了,我们走吧。”
钱宣臣仿佛现在才反应过来,移开了目光,自然而然地走到了沈初见身边,十分绅士地说:“那我们也走吧。”
沈初见点点头,人群中,两对相貌均是十分出众的年青男女,一对向左,一对向右。
易阳眼神中一瞬的欣喜已经抹去,他敛下神色,有些忧郁的眼神,以及周身温润的气质引得不少女子侧目,但一旁的沈初韶紧紧挽住他的胳膊,已经证明了他早已“名花有主”。
走开几步,沈初见不留神色地退开一步,说:“钱大夫,我忽然想起了还有些事,恕不能奉陪了。”
钱宣臣也不纠缠,神情淡淡地说了声:“无妨,沈小姐请便。”
她微微点头致歉,然后离开,小萤性格活泼贪玩,这祈缘节又是人多热闹,她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沈初见独自一人走在人群中,刚才那一瞥,分明就是叶远臻,他不在二楼呆着,跑下来干嘛?
沈初见怀揣着一肚子疑问,却连叶远臻人影也没有看到,她隐约有些不安,心里总觉得叶远臻来这里是要发生些什么事的。
前面人群中突然热闹了起来,沈初见走过去,人群中站着的不正是叶远臻么?她失笑一声,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是,他身旁施然而立的,居然是那个吴家大小姐,吴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