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体淡绿的小瓷瓶摆在桌上,沈初见想了想,还是拿了起来,仔细一瞧,居然是安和坊的东西,在这个一块大洋能买四十斤大米的年代,凡是属了安和坊牌子的东西,都不会少于五块大洋,叶远臻还真是有心,不过倒也让沈初见认清,她于他,目前来说还是很有用的。
沈初见将帽盖旋开,挖出一些雪白的膏子涂在伤口处,触到肌肤清清凉凉的,痛感似乎也减轻了一些,果然是膏粱文绣之物。
自从那日园子里闹将过之后,沈初韶再没来找过她的麻烦,因为她要忙着筹备订婚的事了,整个沈府开始变得热热闹闹,每天都是人声鼎沸。沈初见也懒得见人,只在自己园子里呆着图个清静,铺子里的生意暂且交给小萤盯着,也没什么大事,日子不紧不慢得过着,时间仿佛在这个小小的锦园里停滞了一般。
沈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易家也不断派人前来商讨婚事细节,只有当事人易阳,再没来过一回,也不知是躲着谁?
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孩子中,沈初见和沈初韶同龄,只是沈初见的生辰比初韶要大上几个月。易阳比她们年长三岁,自幼聪颖过人,又温文尔雅,自然而然成为了女孩子们心中高大无双的哥哥。徐家二少爷徐致宇,比沈初韶还要小上大半年,是他们中最小的一位,年前去了交通部上海工业专门学校读书。易家二少爷易笛,易阳的同母同父的亲弟弟,和徐致宇同龄,早早便不读书了,整日游手好闲,和一群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厮混在一起,出了名的无赖。
易阳自从回来后,便开始接手家族生意,易家在苏州是数一数二的望族,祖辈研习医学,自清朝以来一直昌盛不衰,易氏药庄更是近百年的产业,自从实业兴国的浪潮涌起后,易家把握住时机,创办了数家制药厂,开始逐渐发展壮大,当年易老爷送易阳去北平学习先进医学,把西洋的文明成果带了回来,给易家药庄注入了新鲜的、前所未有的血液,在时代的浪潮中,也唯有开放学习、接轨世界,才能不被时代无情淘汰。
反观沈府,虽说是苏州的织造大户,基业深厚,前几年也跟风办起了工厂,可沈老爷思想仍受传统束缚深远,表面上是开化了,可内里仍旧是腐朽不通的。沈柏雄二十一岁中过秀才,,习得是陈朱理学,念的是三纲五常,周身的孔孟伦理之道,可清王朝已经灭亡了,民国都已经建立了,沈柏雄也不得不抛弃了一些旧识做派,开始变得“西洋化”起来,可骨子的陈腐早已根深蒂固,却是祛不掉了,像是洋面子里套着烂棉絮,可笑滑稽致极。
沈柏雄膝下无子,只得这两个女儿,自幼上得是传统学堂,学习的是女红妇德,再往后,二人刚满十八,也便不让读书了,沈初见开始接触一些铺子上的生意,沈初韶刚过了十八岁生日,就被告知要和易家大少爷易阳结亲,只等易阳一回来,二人就订婚,半月前易家已经给身在北平的易阳发了书信,告知父母之命的婚约,易阳吵也吵了闹也闹了,易夫人经不住打击大病一场,汤药不进,最后竟然以死相逼,易阳终是抵挡不了,松口答应。
他原想,等他回来就和初见求亲,他一直喜欢的、爱恋的、期盼的,从来都是那个眉眼温婉、善良忍让的初见,可命运却如此弄人,孝道和责任终将他推向了另一个女子,在他眼中,那人不是她,不及她万分之一好,却即将承载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二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