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慕容和誉、彭征造反之后,三天之内,宁康郡守杜问串通守将崔立群反出武威王;桐城郡郡守黄伯荣也造了反。这下武威王所辖的海州八郡仅是十天之内就有四郡造反,一下子去其半数,足以令武威王马天华胆寒。
这三天慕容和誉详细询问了有关蛮族的事和宁安的现状,只得出一个结论:一团糟!
先说宁安郡,原来设有四个府,但由于常年遭受蛮族侵害,空有四府的名号,实际上都是空架子,事务全都是由郡守府掌管的,而郡守府历代又缺郡守,没人愿意来此为官,导致宁安的郡守府只负责一项事务:向朝廷及海州刺史上报每年与蛮族作战的损失。由此朝廷会挑拨兵力和粮草,这些事务都是郡守府的职责,实际上它就是宁安驻军的专职转运司。税收、人口、刑狱等等全无,也是造成宁安匪患横行不安定的主要原因。究其根本还是在于蛮族,蛮族一日不除,宁安就一日不得宁。而对抗蛮族的宁安驻军情况更是糟糕,常备人数不下二十万,蛮族的兵力远远小于这个数目却还是屡战屡败,更多的时候,只要蛮族打进来,驻军便不战而逃。长此以往累计的恐惧是不可能根除的,只要谈到蛮族,个个都会面露惧色,可见将士们对于蛮族的恐惧是有多深。宁安的三万驻军是派不上用场的,要打蛮族还是得靠誉军的腾龙军和虎贲军,目前两支队伍都在汇整磨合,君泽和宗越这几天都在忙这个。
再一点,驻军缺的不仅是士气,军备粮草无一不缺,蛮族大多都是骑兵,可在宁安连支像样的骑兵都找不出来,马匹就更不用说了,人都没有几个,谁给你养马,即使有马也没有东西去喂。所有军粮都是朝廷指派给刺史从各郡定点供给,宁安只有南边有百姓和耕地,所种粮食也只够自己养家糊口,若强行上缴军粮,只能造成百姓流亡到其他郡。后勤和军备是个大问题如果不能解决,与蛮族交手就是死路一条。
再说宁安郡守府,仅剩十八位参士,也是就只剩临时官员,什么都做不好。军务,慕容和誉可以找两位统帅处理,政务就让人头大了,不知道能不能把司徒晟调过来应应急。
蛮族的情况相对好些,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根本就没多少案卷,只知道蛮族世代居住在冰原大地上,靠游牧为生,到了秋末就会大举进攻宁安抢夺粮食以过冬。他们善骑,个个作战勇猛,人数就有些少,具体有多少人还不清楚。
听完这些消息,慕容和誉顿觉自己的信心被一盆凉水浇了个透,仰天长叹一声,为什么当初会揽下这个活儿,简直就是自找苦吃。不过话已经说出去了,再后悔也无济于事,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而云倾寒在此时传来了消息:那人醒了。
慕容和誉当即从卫城飞奔到郡守府,推门进来,宇文拓正在喝药,一看到慕容和誉,翻身下床跪在慕容和誉面前,“臣下宇文拓参见少主!”
突如其来一句话震惊了屋内的慕容和誉及云倾寒,包括身后急急赶来的南宫羿,这到底什么情况。
一句“少主”让慕容和誉愣住,一晃的功夫心思急转,预想了各种可能,最后才耐住激动的心情,道:“宇文拓?”说着上前意图扶起宇文拓,毕竟他还有伤在身,如果再不扶起来,一旁的云倾寒可是要用眼神杀人的。
谁知宇文拓不起反拜,“臣下不敢。”
慕容和誉无奈,“那我就用少主的身份命令你,给我起来。”
“是!”宇文拓站了起来。
还挺听话。慕容和誉接着道:“坐到床上去。”
宇文拓无奈坐到床边,抬头仔细打量着慕容和誉。虽说之前也见过几面,但都没有离这么近过。慕容和誉较参军前长高了不少,细细看去长得真像他的父亲,骨子里都刻着慕容一氏特有的傲气,从那双明亮的虎目中就可以看出来。在树林初次见面时,他还是个沉静的少年,如今身上内敛的霸气外放,不自觉被他吸引。因仇恨而生出的生人勿近的冷漠经过战和血的洗礼化为威压让人不敢直视,甚至是令人畏惧。只是眼前的少主比起先主的温润如玉更多的是一种戾气,身上杀气很重,少了先主的温和,多了夫人的坚毅。也或许这样的性格才更适合如今的乱世,适合他所肩负的使命。
慕容和誉被他盯得发毛,拿出两块玉佩摆在宇文拓面前,“你不该说点什么吗?”
宇文拓直直盯着玉佩,眼神有些悲凉,“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臣下说出来,一定会给少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即便是臣下,也不应该现在出现。待臣下养好伤自会离开这里,寻得恰当的时机再将一切说出。”
“还不是时候?你到底在怕什么?”慕容和誉一听他不说也是急了,好不容易找到他,用一句“少主”吊起全部的兴趣又不说,再等时机,他现在可是一刻也等不了。
宇文拓欲跪,被慕容和誉生生拦下。“还请少主原凉,如果说出来,会给您带来杀身之祸。”
闻言,慕容和誉嘴角一挑,“杀生之祸?哈哈~我现在拥兵近三十万,坐拥海州两郡之地,手下有猛将数员,谁能轻易杀得了我?马冀想杀我,他却死了;他叔叔想杀我,不也折损了二十万大军,反倒引起诸郡反叛?”说到这里,慕容和誉直直看着宇文拓,那眼神能将人看穿一般,“何况我已不是当初的自己,不信你可以跟我比试一番,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能力自保!”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宇文拓也妥协了,“臣下愿说。”
慕容和誉一笑,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说,知道他是在顾及屋里还有别人。慕容和誉挥退侍卫,只留下南宫羿和云倾寒,指着二人道:“这位是我生死之交的兄弟,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她救了你的命,但说无妨。”
宇文拓点点头,“少主可知御龙山庄?”
“那是什么?”慕容和誉皱眉,听都没听过,身旁南宫羿和云倾寒也是摇头。
“看样子项叔什么都没有提过。”宇文拓轻叹,“九百年前,天帝建立御龙司专职守卫皇室一族,由慕容烈担任第一位指挥使,世代护卫皇庭,甚至是掌握军队,扫除一切对皇庭有害的障碍,明处或是暗处,一直如此。慕容家世代武功高强,护卫有方,皇宠不竭,鼎盛时甚至掌控了浩京二十万大军,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我们宇文一氏从第一代指挥使起,就作为慕容家的家将世代护卫家主尽职尽忠。”说到这里宇文拓眼里是一种深深的崇敬,仿佛在想念着当年辉煌。
“咳咳~”刚想开口宇文拓猛然咳嗽起来,慕容和誉马上给他递水,后者握着杯子要跪,被慕容和誉拦住,这是什么毛病啊,动不动就跪,膝盖还要不要了。
“谢少主。”正式道过谢,宇文拓继续,语气较之前略沉,“大概物极则必反。慕容一氏过于兴盛最终也转向落末。惠帝时,各地诸侯日渐猖獗不服朝廷管束,惠帝意在削藩,慕容氏的权利过大也让他有所忌惮,诸侯终究是外臣,慕容氏可是在他眼皮底下,不得不防。于是他下旨一点一点架空慕容氏的权利,直至成为一个空架子,再将御龙司改为御龙山庄,由当初的浩京第一大司转为名不见经传的皇家园林。”
“这个惠帝真不是个玩意儿!”南宫羿忍不住骂了一句。
“呵呵~”宇文拓苦笑。
“这就是全部了吗?”慕容和誉急于知道自己的父母,并没有太多表示。
“之后惠帝下旨削藩,致使天下大乱,各地诸侯纷纷作乱,互相侵占吞并。这就是当今天下大乱的原因。战乱经历的百年,诸侯国剩下实力最强盛的四王:中原风、华二州的宏霸天王、江南的玄武王、桓、沧二州的罗刹王以及宗州的逍遥王。这四王世袭延续,互相乱战不休,皆以称霸天下为目的,对于胤朝欲欲取而代之。然后就是十五年前的‘恒成之变’,四王举兵攻入浩京,逼迫恒帝退位收缴兵权之余,一群黑衣人血洗了御龙山庄,当时的庄主就是少主您的父亲慕容渊。”
慕容和誉点头并不出声,越来越寒的眼神却暴露了他的情绪,愤怒和仇恨。
宇文拓缓了一会儿,将药喝下,右手覆上玉佩紧握成拳,“他们血洗山庄的目的就是抢夺这易天玉佩。臣下并不知道这有何用,只知道它作为信物由庄内的四大都尉保管,他们是少主的师父项准、臣下的父亲宇文宏、杨雄和邢别天。当时少主刚刚满月,先主冒死将您托付给项叔送往海州,然后和夫人双双惨死于黑衣人之手,杨叔和邢叔都死了,父亲捡回了一条命,自觉愧对先主,最终郁郁而终。临终前把玉佩交给臣下,让臣下到海州找少主和项叔,只是臣下还是来迟了一步,项叔死了,臣下又被歹人跟踪,只能在暗处相随,等到合适的时机现身将一切合盘托出。”
宇文拓说完了,屋子里出奇的静。
“那群黑衣人是谁?追杀你的又是谁?他们和四王有没关系?”慕容和誉一下子抛出三个问题,语气冷得吓人。
“不知。”这是宇文拓的回答。
慕容和誉站起身,“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说完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了句,“不要再自称臣下。”而后出了屋。
三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怎么开口。宇文拓躺回床上,直直盯着屋顶出神,大概是身体没有康复的原因,不多久就睡着了。
南宫羿挠挠后脑勺,还是决定去找大哥,云倾寒也想去,又不敢,呆做在屋里只是愣愣出神。
南宫羿出门一看,天快黑了,想了想转头去卫城找大哥。而屋顶上慕容和誉见南宫羿离开才躺回屋顶上出神,他现在脑子里很乱,很乱,只想一个人静静。
再等宇文拓醒来,已经过了戌时,天色暗沉。他也睡不着,起身穿衣正要去外面走走,南宫羿突然推门闯进来,“赶紧跟我走!”说着不由分说拽着宇文拓就往外走,之后骑马到了誉军营地,见周围已经围了好多人,一见他俩来了,都催促着快。宇文拓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一处高地上少主正在舞戟,盘龙戟在少主手里轻若无物,或劈或砍,武得虎虎生威,很霸气也很暴力。宇文拓很清楚盘龙戟的分量,能把戟舞成这样需要很大的力气,少主这是在发泄。
一旁君泽上前,抱拳一拜,“还没谢过你的救命之恩。使出紧急,这么晚打扰真是抱歉。可是大人一晚上不见人影,酉时突然出现就一直这样,我们也不敢上前,劳烦你去劝劝吧。”
宇文拓点点头,走上高地。前面的慕容和誉突然停了,“你来了。”说着将戟插在地上,抬起酒坛一阵猛灌。宇文拓看去四下散落着不少酒坛子。
慕容和誉突然开口,一丝醉意也没有,右手扶上盘龙戟,“我舞的戟像不像我…爹?”
宇文拓浅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先主从来没有动过这杆凌虹盘龙戟,所以臣…我也不敢妄言。”宇文拓顺口说出“臣下”又想到少主所说,当即改了口。
慕容和誉回头,“为什么?”
“他嫌太重,有辱他的斯文气质。”
闻言慕容和誉回头灌了口酒,“……他会武功吗?”
“会!先主的剑术闻名天下,世间少有敌手。”宇文家也是用剑的高手,不过跟先主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怪不得师父会先教我用剑。”慕容和誉想起以前在翠屏山上度过的日子,不由神伤,“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宇文拓想也没想,开口便道:“温润如玉,雍容大气。”
“呵~”慕容和誉喝了口酒,“听着像个公子。你见过吗?”
“嗯。”宇文拓点点头。脑海闪过儿时的回忆:庄主喜得贵子,父亲带着他去贺喜。他在院子里等,庄主面含微笑走过来,“你是宇文家的吧,一看这嘴我就知道!”说着捧着他的脸就是一顿揉搓,“哎呀~手感真好。我也想这么揉我家小誉儿,可惜夫人不让啊。”说着又搓了几下才放手,“有六岁吗?”
“八岁了!”那时候他长得慢,个子也小。
“都八岁了,真厉害!”庄主伸手摸他的头,“那你可要当个好哥哥,照顾好我家小誉儿呀~”
“我娘呐,是谁?”慕容和誉一句话将宇文拓从回忆中拉回来,“夫人是冰原的芙凝公主。”
“冰原?难道是蛮族?”
“不是。夫人是冰原碧晖王朝的公主。”
“这样啊~唉~”慕容和誉眼含悲伤,“我都没有见过他们。不过,我一定会为爹娘报仇!为御龙山庄正名!”慕容和誉掷地有声地说道。
可能是第一次觉得少主有些像十五岁的少年该有的样子,宇文拓柔声安慰,“少主长的像先主,性格像夫人。”说完慕容和誉没了声音,宇文拓再看去,他已经靠着盘龙戟睡着了。
宇文拓抬头看天,少主安心,先主和夫人一直以你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