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彦西双手插兜悠闲走在最后。
“奶奶这是有了孙媳妇就不要孙子了。”走到主屋门口，他忽然闲凉开口。
噗，周恩慈忍俊不禁回头瞅他一眼，“这么大人还吃醋，羞不羞？”
“再大也是您的孙子，羞什么羞。”
“你呀……”周恩慈用手虚点着靳彦西，脸上却满是宠溺。
水允诺也忍不住多看了靳彦西几眼，他的神态极为惬意，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在落日余晖里精致五官更加立体深邃，那笑也愈加耀眼，宛若高岭之花初开在艳阳天。
她不是没跟靳彦西回过靳家，但每次他都是一副高冷寡淡的模样，像今天这样的随和实在罕见。
一时不觉，她竟看得微微走了神。
“好看吗？”靳彦西大步走过她身边，在她耳边轻轻留下三字的问题。
水允诺立刻垂下眼眸，压抑着心底窜起的强烈羞窘。
“来来，诺诺。我告诉你呀，这首歌曲婉转悠扬，又带着那么一点点的凄怨，揪着人心似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喜欢的不得了，弹了两遍就记下来，我弹给你听听。”周恩慈拉着水允诺走到落地窗前，掀开白金钢琴的盖子，坐了下来。
稍稍酝酿下情绪，周恩慈便开始弹奏。
优美的音符在指尖流出，果然如她所说开始便婉转低鸣，随之染上淡淡的凄怨，但曲调始终是动听的。
一首曲子弹完，周恩慈像是等着夸奖的小学生抬头：“怎么样？”
水允诺却是怔怔的，眼神直盯着琴键。
“怎么了？我弹得不好。”
“……”
“诺诺！”
“啊？”水允诺似乎在梦境里被惊醒，睁大一双无辜的眼睛。
“你怎么了？”周恩慈担心问道。
“我……我没什么，就是这首曲子让我想起……一个故人。”水允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颤动。
“故人？”周恩慈审视着水允诺略显激动的神情，瞧出其中定有隐情，就试探道：“听说这首曲子是一个小歌手写的，都没有出版，你难道认识作曲的人？”
“是。”水允诺点头。
“你真的认识她？哪天有空就帮奶奶把她约出来见个面。”她是真的喜欢这曲子，连带连作曲者都喜欢了。
“抱歉，奶奶。她……已经去世了。”
“啊？怎么回事？你倒是一次说清楚，这是要急死奶奶啊。哎，诺诺，你怎么哭了？”周恩慈慌忙把水允诺搂进怀里拍着背安慰道：“别哭了，奶奶不问就是了。”
“我没事。”水允诺使劲抽抽鼻子，将眼里的泪水逼回，脸上露出一抹由衷的笑意说：“我妈如果知道奶奶这么喜欢她的曲子，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会笑哭的。”
“唉，你这孩子……什么？你说这曲子是你妈妈写的？”周恩慈吃惊推开水允诺盯着她问道。
“是的，奶奶。”水允诺很郑重地点头，小脸上难掩几分骄傲。
“你妈妈去世也大半年了，等她祭日奶奶陪你去看她。”周恩慈慈爱地拍拍她的肩膀。
水允诺却垂下头，淡淡说道：“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是我的养母，也是妈妈的亲妹妹。我的亲生母亲在我十岁时就去世了。”
“哎哟，我可怜的诺诺。”周恩慈再一次将水允诺拥进怀里，“你这小小年纪为什么要经历这么多？没事，没事啊，以后会有奶奶，还有彦西疼你，啊。”说罢，她狠狠瞪了坐在一旁沙发上做听众的靳彦西，“臭小子，诺诺的事情你怎么都不告诉奶奶。”
靳彦西耸耸肩，不置可否。
水允诺道：“奶奶，他也不知道的，这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要不是今天听到这首曲子，我也不会提起。”
周恩慈对靳彦西道：“瞧瞧，诺诺才多大年纪就知道处处维护你。你呀，一定要加倍替奶奶疼爱诺诺，不准偷工减料。”
“是，老太君。”靳彦西答得一本正经，看向水允诺的墨瞳水波潋滟。
水允诺脸儿微红将目光转向落地窗外，她不是这个意思，本意只想表达今天太激动说了太多太过隐私的事，很不好意思，怎么就被扭曲成这样子了呢？
周恩慈收回目光，佯装嗔怪：“诺诺也是，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苦水都可以倒。你记住以后彦西那臭小子欺负你，就告诉奶奶，看奶奶怎么收拾他。”
水允诺心里暖暖的，不管以后如何，此刻周恩慈对她的关爱是真切的，就如落地窗外的夕阳，虽不炽热，却最温暖珍贵。
“奶奶，这首曲子我妈还配上了歌词，你弹琴，我唱给你听。”
“好啊，我们祖孙合作一把，便宜那臭小子听一次天籁之音。
白金钢琴再次奏响。
水允诺清启双唇，声音如珍珠掉落玉盘——
“小城一诺，一盏离愁酒；
夜半清醒，烛火独相偎；
你走之後酒暖回忆思念瘦，未入眉间。
红藕香残，月圆更寂寞；
轻解罗裳，人比黄花瘦；
你用琵琶奏一曲东风破，为谁情动。
是谁？允了一生韶华。
是谁？负了一世情话。
是谁？诺下千斤誓言。
是谁？荒芜伊人心头。
诺轻言，恰如落花流水自飘零。”
……
靳彦西将欣长身躯闲适靠在沙发背上，单手支着下颌，悠然自得地欣赏。
他知道水允诺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却从未想过她的嗓音竟这般美妙动听，宛如天籁之音。
他觉得活了二十几年，自己的心从未像今天这样满足过。
夕阳穿透玻璃窗洒落一地旖旎，一老一少融在优美的乐声里，琴瑟和鸣。
那么恬淡，那么自然，又那么动人心弦。
他忽然觉得其实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也挺好的。
周恩慈一遍遍弹着乐曲。
水允诺一遍遍和唱。
简直进入单曲循环模式。
有时候老人就是一个小孩子，喜欢的就会一直重复。
靳彦西微微蹙眉，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但，还是忍不住唤来佣人去倒一杯白开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