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虞弋没有去看也没有去听,没兴趣看人耍猴,心里觉得他们与自己没关,去关心也是白费,到站之后便都各奔东西了,何必在这之前做多余的事呢。人生在世,其实谁也帮不了谁。最后车里的吵闹声渐渐停息了,应该是有人出面摆平了那纷争了。人类总是为着一点小利益一点小虚荣而大动肝火,何必呢?吃点亏怎么了?又不会掉一层皮。若不是真触及了底线,虞弋也不会做出那些事来。当然,这是后话。无论怎样,虞弋是没有资格去说他们的。即使现在的自己已经开始有些悔悟了,但做过的事毕竟无法抹去,光与影在形成的那一刻开始便永远不会消散,它在时间长河里只是越走越远,而不会被淹没。如果,有一台机器的速度远远快过光速,那么那做过的事所映像出来的光与影,还是会被发现的,并且无法被改变。
“姑娘,”坐在虞弋旁边的大叔突然戳了下虞弋,“俺把你衣服弄脏了。你莫要生气等进到城里俺帮你洗洗,管保比那咕隆隆乱转乱响的大家伙洗得干净百倍。”
虞弋不知道他说的咕隆隆乱转乱响的大家伙是什么,她只是看到自己衣服的下摆上有几个红点,好像还被擦拭过了的。那是血吧?虞弋再看了看那大叔,鼻青脸肿的,明显有着伤痕。难道刚刚去劝诫那俩打架的是他?虞弋拿出自己织的手绢递过去,免得血滴得到处都是,最后再沾到自己身上。
那大叔看着那有着牡丹花纹的手绢有点哆哆嗦嗦不敢拿,虞弋有些不耐烦的把手绢重重放到他手上,然后继续面对窗外漆黑的天际发呆。
虞弋身上所有的衣物都是她自己织的自己染的,略显粗糙,质地却很好,花纹也很美,花纹基本都是选择自己喜爱的牡丹、祥云、流水等图案。因为教授自己织布的奶奶是方圆几个村里的织布能手,也因为虞弋从小无论做什么事都习惯把它做到最好,所以那牡丹织得很逼真。她低头摸着自己白色衬衣上的一朵蓝色牡丹,心下一片怆然。
喜欢独自漂泊,不愿长时间停留在一个地方,依赖他人。独自享受着属于自我的灵魂世界,自私着,行走着,记录着。犹如牡丹花繁而根浅,漂泊四海不敢深根,其实这些非是疏情,而是重情太过。内心存在着自卑,恐惧。最怕失去,所以不敢与人过于亲好。总以为淡于水的君子之交,最是不伤心脾。然而,心中莫名的伤感却躲不过欢笑后的苦涩蔓延。可笑虞弋连君子之交都没有。小时候的她是那么的渴望得到他人的认可,得到那个人的认可,然而到了后来她才发现,这一切都是无用功,没有人会去注意自己做得怎样,那个人甚至连看一眼都不会看一眼,对于周遭的人来说关于她的再好的事物都会被嫌弃,只是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更改,于是后来的她只能自娱自乐了,毕竟自己的长处就在那,你看或不看,我都比你强,我都是最棒的。
车开得很慢,可以清楚地看到天上零零碎碎的星星。她得好好想想之后自己该怎么生活了,她已经是孤儿了,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可以依靠,而世界又太危险。
“姑娘,你真是个好人,俺把你的衣服弄脏了你不但不怪罪,还把手绢给了俺。你可比城里的姑娘好了不知多少倍咧。”那大叔傻傻地笑着。
“姑娘,你这是哪的人啊?俺怎么好像没见过你咧?俺这十里八乡的就没不认识的。还是你刚嫁到这里?可是我没听说最近有谁家办喜事啊。”
“哎,姑娘,你这是去城里干什么呢?找亲戚?打工?这年头啊,真是勤勤恳恳干农活都养不活家里啊,还是出去打工的好啊。你瞧,这车上啊,基本上也都是出去打工的,你和他们认识认识,没准以后有个什么依靠……”
虞弋是听到了那人说的话的,只是没有多加理会,因为在她心里好人与自己根本沾不着边,好人的好像是那位大叔。再且,自己才十四岁欸,嫁人?不嫌小吗?难不成去当童养媳?她在心里轻笑着身旁的这农村老男人。信息屏蔽的贫困地区的人们啊。
虞弋所在的农村地区分为三块区域搭车进城,虞弋原本的家在最左边,但她不想再与那里的人有任何瓜葛不想再见他们,于是她自行翻山越岭来到最右边的那块地区,那里的人基本与她小时候生长的地方断绝关系,听说是曾经发生过什么重大事件死了很多人,从此两个地区的人就权当对方不存在,不去招惹也不被招惹。不过也幸好这样,她不想再有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过去,自己的背景。
“你个死老头,人家闺女根本就不理你,你呀省了吧,再勾搭人家也不理。你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那模样,真是懒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位大叔一直不停的说着,坐在前面的一位大婶终于忍无可忍地出声了。
“你说什么呢?你个风骚婆子,别以为俺不知道,你就专门骗这些小丫骗子去帮你干那些下流的东西。”
那大婶也不跟那大叔急,直接对着虞弋说话了。
“闺女,我说,你别理那老头,来婶这坐,婶跟你聊聊心里话,这一车的大老爷们真他妈烦。这还得坐两天车呢,我都快闷坏了。”
“哎,闺女啊。你长得这么标致,家里给说亲了么?你婶我啊,城里有个侄子,长得可壮了,家里也怪有钱的,现在啊,给人开车呢。你别不信啊,那车啊开得可快了……”
“得,您啊,哪凉快哪去吧。”
那大叔看虞弋还是不理,心想也许那姑娘是个聋哑人。他在城里是见过聋哑人的,就他之前帮打杂的有钱人家里的少爷就那样的,唉,他就是想想都觉得辛酸啊,听不得也说不得,那人该怎么活啊。万幸的是那少爷是生在有钱人家里,可是他看虞弋怎么看怎么觉得她是个命苦的女娃,不知从小被如何欺负呢。心里的怜悯之情一下子上升了不少。
“姑娘,吃吧。”那大叔拿了俩窝窝头递给虞弋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上车以来就没看你吃过东西。”
虞弋看着那大叔眼里满是同情的目光,一个冷眼过去,不再理会对方。她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怜悯。
那大叔也不再说些什么,只是将两个自己做的窝窝头塞到了虞弋手上,然后靠着椅子上闭眼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