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尖锐声,响彻了空旷的野外。他,走了。
车窗上瘦弱的倩影安静着,她不知道面临自己的将是什么,只是她知道所有的一切在今天终于成为过去了。他死了,她的父亲。从此她不在有任何牵绊了。领了他的钱,她坐上了离开这个南方偏远小镇的末班车。
风在呼啸,迫使秀发不断拍打她惨白的脸蛋。她,笑了。轻蔑的、自嘲的、绝望的,同时也是释怀的、开心的。
从小的屈辱,从小的不甘就在这一刻奋起了。她以为自己会一直天真下去,可是当那毁灭的一天到来时,她能做的只有擦干血与泪以无情冷酷的面目示人。她要离开这个地方,她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她要过自己的生活,优雅的生活。这是她后面的想法。于是她努力着努力着,奋赶着奋赶着。她不在乎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摆脱那样的生活就好。所谓的善良,所谓的天真,所谓的脸皮,她统统抛弃,或者说上帝根本就没来得及赋予她。
最后望了眼这个地狱般的小镇她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但你必须死”。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她已不敢再提,她只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就好。之前的十四年,就让它过去了吧。现在她只有“虞弋”这一名字这一身份,从此她将只是一名真正的孤儿,了无牵挂。
强奸犯的女儿——从小她就背负着这个恶名。在每一寸她家乡的土地上,屈辱无时无刻不在侵蚀她的内心。心里的痛,在他人的笑骂中尖锐;对世人的恨,在他人的嫌弃中筑起;想要离开的心,越发强烈,因为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互相残害并不能真正报复得了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们,埋怨他人也总是空话,起不了任何作用。唯有改变自我,提升自我,才能真正强大自我,以此,才能真正报复得了伤害过自己的人。
他的死,是个意外,但也是该死!
那些人,也是意外,只是意外。
她其实很优秀,真的很优秀。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始终得不到重视,甚至被无限羞辱,无止捉弄。难道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她是强奸犯的女儿。她笑了。她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社会还会有这样的不公平待遇存在,或许是因为这里的贫穷吧,无知充斥着人们脆弱的心灵。因为没有其他的娱乐了,所以要用这样的尖锐话语和举动去伤害一个无辜的生命。
只是现在一切都好了,她终于可以走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令她十分压抑的地方了。走吧,走吧,永不再见。
长途汽车依旧在行驶,夜幕降临,司机吝啬得不愿打开车里的灯。车厢里很吵,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一边撩开衣物用乳液喂着婴儿,那肥大的乳房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额外的白皙,惹得车里的另几个男人往那边不住的瞄,一边完全不自知地辱骂她身边的像是她丈夫的男人,也或许她正得意于这样的被男人注视吧,许许多多的女人习惯把男人的欲望当自己的魅力。而那个像是她丈夫的男人则一边点头称是,一边照顾着他身边另外一名两岁大的女孩和一名四岁大的男孩。
明明自己都难以维持生活,还生养那么多个做什么呢?自作孽,害了自己也害了那些小孩。生命就是如此被侮辱的,如果不能让他们活得有尊严有价值,那不如让他们死去。
虞弋鄙视地看着那几人,心里已是非常嫌弃那夫妻俩的结合了。
坐在虞弋身边的大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靠在了虞弋的肩上。她重重地用手拍过去,直把那人拍到了另一边。想是力气使得大了些,那大叔竟醒了。他用黑乎乎的手揉搓了一下眼睛,很无奈的挣开了双眼。他朝虞弋瞧了一眼,嘿嘿地怪笑了一下。他往座位下掏了掏,不知在找些什么。两分钟过去了他好像还没找到,于是干脆崛起屁股把头伸进去与座位底开始大战三百回合。他将从座位底下掏出的擀面杖、腊肉、大白菜扔到了虞弋的身上,白菜微微腐烂的气味把嗅觉灵敏的虞弋呛得不行。若不是此刻车窗是关着的,虞弋想必真会把那些东西给扔出去。
终于那大叔一脸笑意地站了起来。只见他手上多了一样东西,长长的竹筒。虞弋是知道那是什么的,那是南方地区贫困人民抽烟用的工具。在竹林里砍下一根直径较大的竹子,调试好长度,经烟烤后稍微修饰便成了这个简易烟具。烟民只要把烟丝放到竹筒靠下的一个小凸起上点燃,然后在竹筒上方的出口重重一吸就可以了。她小时曾不知多少次被那个竹筒打得全身青一块紫一块,直到奶奶死后她才没有再被那个东西打。因为奶奶去世之后敢欺负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那大叔屁颠屁颠的再次坐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划着火柴就开始抽了,他好像完全忘了自己扔在虞弋身上的东西。正在他不知第几次心满意足地吐出烟圈斜躺在油腻腻的背倚时,他看到虞弋将他的擀面杖、腊肉和大白菜等放回到了他的座位底下。他很疑惑地看着虞弋,突然一拍脑袋想起来那是自己的东西。
嘿嘿傻笑了下,想跟虞弋道个谢什么的,可是刚说了“姑娘”二字就被虞弋的冷眼神给吓得说不出话来了。正在此时,他感到身上凉飕飕的,这才发现虞弋旁边的车窗是开着的,他有点愧疚的把自制的简陋烟斗放到一旁,呆呆地笑了下。虞弋也不理他,继续转头去看窗外的景色。
乌云遮住了月亮,外面顿时漆黑一片,基本看不到什么,只个别时候能看到经过的村庄泛出的点点灯光。可是即使是那样,虞弋也还是很满足的。死寂的东西永远比活动着的人可爱。何况,月亮迟早会突破乌云,就像她终于要揭开云雾见天明了。
虞弋盯着窗外不知看了多久,另两个座位的人不知因为什么而大吵大闹开来,最后好像还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