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箕沉吟,才说:“这本是万岁家事,臣等不敢言。只是自古后宫不得干政,想晋国公及房家也可谅。”
宋顾庭不语,我问他:“宋爱卿以为如何?”
“回万岁,后宫自不得干政,然唐尧虞舜以来后宫干政作乱者甚众。可见规矩虽定,人心却是不能定的。万岁是则天皇帝之后第一位女主,规矩于万岁自然与古之帝王不同。臣以为晋国公之才确堪用大任,但请万岁为国家计,徐而图之。”他缓缓说。
先前我问三人房选的恩典时,他们所说的是商量之后的结果。而我让他们各抒己见,商量时的分歧便暴露出来了。杨箕不希望房选从政,宋顾庭认为房选可用,但应徐而图之。而我的钱先生一定是认为房选居于后宫就好,否则他们商议的结果就不会是“晋国公为皇夫”。
我不再犹豫,说:“既然如此,钱先生,拟旨罢。”
近侍取来笔墨,钱之孝执笔。
“晋国公房选,晋金陵王,爵在亲王之上。加开府仪同三司、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如故。赐原宁国公主府为邸,遥领金陵。金陵王父房攸先,加太师,英国公如故。王弟房迮,恩袭晋国公。”
我说完,宋顾庭脸上立刻露出惊诧的神色,但他稍思虑便沉下面色,恭顺如故。杨箕的面色是毫无变化,仿佛早有预料。而执笔的钱先生,他顿了顿,也未加辩驳。
房选为金陵王,房氏一门三王公,可谓富贵已极。
但属于我的年号“昭和”,还未开始。
钱之孝御前拟旨,我与内阁大学士确认无误,由宋顾庭、杨箕带出颁予六部。我将钱之孝留下来,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与钱先生说。
但是钱先生毕竟是钱先生,不必我说,他已慨然一叹:“万岁如此加恩房氏,虽是为了安抚清流不得不为,但终不免过分抬高外戚,恐有后患啊。”先生已经不年轻,他略显苍老的脸上神色平淡。其实到他这个年纪,历经靖宁朝二十六年风雨,即便泰山崩于眼前,也难改颜色。但是他的眼神,却露出一丝忧虑来。
我道:“先生,这是我思量再三的结果。方才我已经召见过房选,日后他必不会再藏拙。抬高房家,意在令房选安心为我办事,也使清流意平。方才房选为父弟辞之再四,允诺房家不会干政,房老先生也即将致仕回金陵。”
钱之孝先生一愣,显然他没有料到这是我与房选商量之后的结果。
然后他郑重下拜,“原先臣还有所担心。今闻陛下与金陵王夫妻同心,实乃社稷之福。”
我与先生一起离开养心殿,向父亲的梓宫所在地乾清宫而去。在持服二十七日内,我大多数时间都将在这里度过。虽然大行皇帝新丧,许多政事也停止了处理,但乾清宫作为大乾的中枢,事情纷繁复杂,是绝不会少的。
百官闻丧次日至内宫听遗照,我于父亲柩前继位。三日后,成服。所谓成服,是百官开始服用“斩衰服”,这是一种不滚边的麻布孝服。二十七日后释服,期间若入朝、赴衙门听事,则用白布包裹乌纱帽,着素服麻鞋,腰以绖。今日是元月十五日,已经成服十日。这十日间,处决了作乱的方其咼一党,陡然又生出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