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入乾清宫的正门乾清门,命人免了此时宫中跪在地上所有人的大礼,径自入正殿致祭哭灵。约过了半个时辰,我出正殿,于东配殿稍息。东配殿原是我照料父亲病体的临时居所,成服之前,这里所有珠玉陈设就被撤去,换上白色帐幔摆设。
自幼服侍我的内人清莲与清荷扶我坐下,端上茶水和燕窝粥。我方才哭过,因此只饮用加了盐的白水。穿着丧服的韦夫人亦立在我身边。我略定了定神,即问她:“现在是谁在宫中主事?”
帝王丧礼异常繁琐,此一宫之中每天上百样事情是少不了的。新君自不能面面俱到、事事亲为,因此皇族就当有人入乾清宫主事。这个主事的人,一般都是大行皇帝同辈的叔王。可是到了父亲这里,我才体会到内无期功强近之亲的悲哀。但朝廷有礼部,总会有人管这些事的。
韦夫人出去一转,回来答我:“是金陵王殿下。”
我略一沉吟:“封他为金陵王的旨意,都发下去了?”
“方才万岁与钱先生叙话时,圣旨就已颁御六部。因殿下在乾清宫中主事,便是在这里接的旨。”虽然房选的王位还未正式得到册封,但韦夫人说话间已然改口称他“殿下”,话至末梢,又有迟疑之意。
我便问何事,她说:“妾方才去外间,听有文官议论。万岁封自己的夫君为王,本也无可厚非。只是吏部尚书素称‘天官’,方才殿下宫中接旨后,即有道贺的大臣称其‘天王’。现如今,许多人都这般称呼呢。”
我闻言并不作评,只招来怀恩:“传钱希文和宋琦来。”这二人分列礼部左右侍郎。
二人循至。皆白布裹乌纱帽,素服。礼毕,我问道:“太常寺的事完了么?”
“回万岁。那一百零八道士已在宫外候旨。明日是登基大典,依礼丧仪暂停,所以改至后日起坛。”宋琦答道。
闻言,我略一沉思,淡淡道:“这样,那一百零八个僧人已作了十日好事,言官定还是有话说的。”
这便是那生出的一事。父亲生前颇眷佛教,大行后京城各大寺院中高僧一百零八人入宫为父亲超度四十九日。这些僧侣多来自为纪念母亲而建的报恩寺,得知报恩寺僧人入宫超度后,太常寺的官员奏请要一百零八道士入宫,也是对坛作好事四十九日,以示“释道同尊”。我素来不喜求仙问道,方开始并不准允,无奈六科言官引经据典,便准了许办。但僧人已经比道士多做了十天法事,如果让道士也做四十九天法事,就会耽误入葬。
因而我并不迟疑,“六科若还有什么说的,不必来回我,大殓后停灵四十九日,坚执不退。”我又想了想,吩咐道:“这件事让房选去办。”
钱之孝与宋琦自应了是。待语毕,宋琦又对我道:“方才过堂时报恩寺的道恒方丈令微臣告予万岁,说他想觐见万岁。”
这道恒方丈并非沽名钓誉之辈,曾为父皇一统天下的军师。但父皇登基后,即退居寺院从不媚上强意亲近,是一心奉佛、管理寺院的高僧大德。成服那日起道场见了一次,并不闻有所求。因此,我不假思索便准了。也对宋琦道:“宋卿辛苦了。卿是有功于社稷之臣,日后必有恩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