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闻言,云修并未作答复,反而端然起身振袖,似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上的花纹。淡然道:“万岁,殿下身体逐渐康复,贫道久滞于宫中也不妥,待圣节过后,请许贫道辞行。”
我看了看房选,他眼中一派清明,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我遂疾声问云修:“道长忘了入宫那日与朕说的话了吗?”
我语气急促地发问,陆云修也是愣了一愣,才道:“贫道不敢忘。然而……”却是房选打断他,只听房选轻咳一声道:“万岁,你要留人也莫吓着云修。云修辞行,恐怕也并非是因为宫中幽闭困闷,只是除却照料我汤药之外,并无别的事做,遂感志意难伸罢?”
言罢,房选以眼神示意我。我默然片刻,方对云修歉意道:“实是抱歉,朕连月来忧心天王病情,并未想到这一层。如此,确是委屈道长多时了。”
云修的神情看似并未认可我的话,他的目光落在房选脸上一瞬,房选端雅平静地注视着他。陆云修终于只是微笑,并不再说话。
房选喝完药,很快睡下。司帐的人放下床幔,我即以眼神示意陆云修,他会意,跟着我步出西梢殿。
陆云修依旧穿着他青色的道袍,宽袍博带,显出七八分出尘之意。他的出尘与房选是不同的,房选天生清冷出尘若天上月,即便穿着最鲜艳富丽的衣裳,也难以掩盖这种姿容。而陆云修,他虽然常常地穿着道士服,但他艳丽的面容,却极难令人将之与道门中人联系在一起。
陆云修生的太好,容色殊艳令百花失色。这样的人……他的安置,本来一直是困扰我的事之一。陆云修出身道门,是方士,历来为言官所诟。这数月来,我只是将他留在宫中照顾房选的病情,言官或是为卖我一个面子,才得以相安无事。然而以陆云修的才能,他身上那些我可以利用的能力,以及我不愿意利用的能力,则委实过于委屈了他。
何况,我一向喜欢容色美丽的人。虽然我未曾明言,但侍奉在我身边的人均姿容靓丽,不说诸内人们,就是怀恩、怀梁也是人中少有的周正俊秀。我待怀梁颇为眷顾,已令房选时时提起他。虽然房选并不宣之于口,但他对怀梁的态度:令他服侍,却从不亲近。有什么事时,时时在我面前提起他……简直显出了十分的小性子。
我虽然早前不知道为何房选待怀梁如此在意,但略一思索也不难明白。怀梁生的好看,我与他又十分亲近。
然而陆云修却比怀梁生的更加好看。
我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
少顷,珠帘起落,陆云修仍旧穿着青色道衣踏入前殿东暖阁。我不常召见陆云修,他入我这接见近臣的东暖阁,还是第一次。
他向我行了一个并不十分周正的礼,我显然不会理会他这些事。我坐在明窗下的暖炕上,如今已是三月里,天气不冷不热。地龙和炕热早已断了,炕上的大毛儿铺垫也撤去,换了南边云锦织就的座靠引枕。近来因着春闱之事,我与内阁多有答对,秉笔时久难免有些酸乏,怀梁便令人早早取出夏用的搁臂与小药枕,令身边内人执着,我无事坐下时便服侍我垫在臂下,以此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