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元年春天,房选的病情仍然时有反复。有时他可以与我一起出门散步,也可能过几日便少精神起身。但经过陆云修与太医院数位名医的治疗,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晕厥的现象,也不再被限制诸如读书、写字一类的活动。但我仍然要求他静养。
渐渐,房选成为我政治上重要的智囊。我常常与他一起讨论内阁票拟,对于同一件事,内阁的做法往往是因循旧例,从故纸堆里翻出应对之策。而房选的思考则面面俱到,务求尽善尽美。而怀恩,他仍然是司礼监秉笔,他的想法则更偏重人情世故。最后,所有的意见集中到我处。我会综合所有人的看法,得出一个我认为合理的处理结果。
所有人都以为我才是最后的决策者,但实际上,我往往只是集合了他们的观点,而不作无意义的改动。因为我知道,无论是钱之孝抑或杨箕,房选还是宋顾庭,他们都是当世雄才。有生之年,我的智慧都不可能超过他们的总和。甚至于怀恩,我也可以肯定自己有一点不如他:他总能调停好朝中各派系大臣的关系,作出的决定虽不英明,但务必不伤害任何一方。加入他的意见之后,原本清正却过于刚正的政令,注入了柔和而具有亲和力的成分,虽然也许并不合理。
至于郑澜,他也在昭和元年春闱之前,顺利入阁。他进入内阁,恰好弥补了房选不临朝对于清流造成的缺憾。而春闱科举取士,正如我与房选先前商量的那样,仍然由我的老师钱之孝主持。他也是时任内阁首辅。他又将成为昭和年间第一届进士的坐师。
而我,秉持了父亲一贯的做法,我并未作为皇帝参加殿试策对,而是指派总裁大臣负责殿试之事。靖宁年间的殿试,都是如此。
而这个总裁大臣的人选,就落到了文渊阁大学士【1】、督察院都御使宋顾庭身上。策问的题目,是我所提写,经过内阁大学士润色,变成了一篇圣贤文章。以策问文的形式在殿试之时公布,由贡士以八股答对,宋顾庭等人封名阅卷。
最后,宋顾庭等人将已经分好的一甲、二甲、三甲试卷呈至养心殿,由我圈定一甲名次。其实早在靖宁二十五年,父亲在位时的最后一次殿试,我就曾经看过封名的试卷。只是我当时并未参与一甲名次的确定。
春花三月,我上朝回到养心殿,难得听说房选已在用早膳。
他养病之后,多餐少食,极少按时用膳。我于东次间换下朝服龙冠,卫典饰方进来为我梳发。先前戴龙冠,只需将头发分作两股胶结而上,作双鬟即可。这种发式梳起来简便,但却极紧,用时久倍感不适。所以每次下朝后,卫典饰都会为我拆开发髻,重新通发,或是以引导术按摩。
卫典饰为我通发毕,我身上穿着梳头的寻常衣裳,她问我道:“万岁稍后想穿什么衣裳?”
我默然片刻,问侍立在一旁的怀梁道:“内臣,朕下半日还有什么事?”
怀梁道:“万岁只需看罢新科进士们写的答对文即可。”我听了,叹道:“那穿舒服的衣裳就好了,你也梳个简便的发式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