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选微微偏过头,无奈道:“当真。”
我身子向前一倾,双手按在他身侧,我们之间距离咫尺,我仍然用那样的语气问他:“真的当真么?”他距离我近在咫尺,虽然连日缠绵病榻,他脸上并未有丝毫枯黄乏力的气色,原本玉濯的肤色更加透明轻盈,只是略有些苍白。
此时,他睫毛轻轻地垂落下来,脸颊上浮起淡淡的红晕。正当我更进一步地靠近他时,他突然抬起手,正按在我锁骨上。他轻轻道:“不要现在。方才喝了药,都是苦味。”
我愣了一瞬,转眼又忽然明白。我虽然常与年轻男子在一起,但也经不起这样的调侃。一瞬间便飞红了脸颊。转身站起来,背对他良久,才道:“我说什么了么?”声音里充满了气恼。
身后房选却轻笑一声,良久才道:“臣有罪。万岁息怒……”他的声音并不严肃,还带了几分笑意,我这才转过身去,向他道:“你比我年长几岁,却这样调侃我……现在不罚你。等你好了……”我却并未说下去。
不知何时,房中人均已退尽。房选轻轻拍了拍身侧,我坐到他身边,他几乎立刻捧起了我的手。别人眼中,他高贵而清冷,风华绝世。他虽然不喜欢展示自己的喜好,但就我所知,他所喜爱的事都是十分洒脱恣意的。比如喝酒,比如奢侈的文玩,再比如他喜欢玩我的手。
记忆中他第一次碰我的手,早在江南之乱前,我接到谢邵雅的关于佛牙舍利的密信,正六神无主之时,他便捧起我的手。后来他常常如此。特别是他生病以后,于此事上更为任性了。每次下朝或是会客之后去见他,他必捧起我的手,将手上每一个关节,每一寸肌肤都抚过。有时他会说:“蔷薇水并不如你前阵子用的芍药花汁子。”有时他会说:“昨日又秉笔良久罢?”有时他会说:“你昨日中了几丸?”
今日他说的却是:“昭和,你近日太劳累了。”
他语意沉凉,却又十分无奈。我轻轻摇了摇头,道:“只是之前你在朝时,将我养得太安逸了。我从前做公主临朝执政时,现在这些事情要我,还要与言党周旋,还要照顾父亲病情,不知比如今劳累多少。还不都这样过来了?”
他闻言即是一笑,道:“你这样的女孩子,若是生在我家,又长了这样一双手,必定是只学画的。可你是皇帝,这双柔软若无骨的手,也只能终日拿着玳瑁管笔批折子了。你说我将你养的太安逸,近日,我又何尝不是被你与云修养的太安逸……才至于你如此劳累。”
我细细玩味房选这几句话,才琢磨出一丝味道来,道:“我知道,你想回来帮助我。可是,你的健康也重要。云修道长说,只要善加调养,你可以痊愈。但是,休养中切忌用心太过。所以先时他连书也不让你看。我有一个内阁,有那么多文武大臣,还有司礼监的李先生、怀恩等人。但我,却只有一个始政啊。”
房选笑笑,只是说:“始政也只有一个昭和。”
闻言,我顿时沉默。
良久之后,他才道:“我少年时即以为自己心绪平宁,虽有经世报国之志,却因为生于富贵簪缨之家,便不甚重尊位权柄。然而,这一年来我才渐渐发觉,权力这种东西,一旦沾染就难以戒除。我养病这些时日,难免生出厌倦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