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攸先眼中方露出明了的神色来,即道:“臣正有此意。拙荆身患疾,臣心中挂念不已。况臣久未归于祖宅宗族,也有些告祭之事未完。”
我便笑笑,道:“如此正好。朕也听闻原来房阁老致仕后担着族长一职,他老病已久,国公回南后正好帮衬一二。”
“臣明白。”房攸先答道。
我微微颔首:“如此甚好,国公宽坐已久,恐怕始政知道了消息也已有所盼了,即请随朕入后殿探望他吧。”
接着,房攸先便随我入后殿。
西暖阁中,地龙烧的和暖,入阁即是煎药的气味。只到房选床榻之侧,方有几分龙涎之幽,这是陆云修所建议的。
房选并未束发,一头青丝铺散而下,他清瘦而苍白的轮廓令人更觉清尘出世。我们入内时,他正靠着床畔读书。他见到房攸先与我,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目光落向房父:“父亲。”
我上前一步,轻轻按住他道:“国公恕罪,始政不能起身全礼。”
又命人取椅子置于房选床畔,令房攸先坐了。他看到房选病容,不禁潸然,我便道:“始政,你且与你父亲慢慢叙话。切记不可大喜大悲,朕还有些政务要处理。”
我转而向房攸先道:“国公,云修道长交代始政不可劳累。”
房攸先闻言微有忡怔,继而才勉强露出笑容来,向我一礼:“万岁宽心。”
房选与父于暖阁中谈了不过半刻钟,房攸先即出。
待送别房攸先,我便命御前的内使们整理好书案上的文疏,自己步至正堂,而向清荷道:“饮茶。”
清荷领命而去。梁则成是侍奉茶水的年轻内使,不过十五岁,为怀梁之徒。先时他十分怯懦,在御前每畏缩,但侍奉茶水是很尽职的。而我们相处久后,怀梁又南行,方相熟起来。
则成每于次间待诏,一经传唤,他便捧茶盅入内,我不过喝了一口,即向他道:“吴内臣在做什么呢?”
他接过我手上的茶盅,置于盘中。
“回万岁,今日师傅不当职,在芜房中读书。”梁则成恭谨地答道。
我颔首,起身,向他道:“去请你师傅来。”
步至门边,便有典衣内人徐氏等迎上来,为我笼上大毛儿斗篷。那徐氏更向我笑问道:“万岁此时向哪里去?”
徐氏亦奉我久矣,我也向她微微一笑,即道:“清晨,天王询问梅开几何。现向梅园中去,若得寻一支梅花,也可消他烦闷。”
“万岁”,忽闻一个声音,我转眼一看,正是尚服局司饰司司饰张氏。她容貌殊丽,虽已是二十五岁的年纪,望之不过二八年华。身上穿着单薄的淡蓝色夹袄,领缘密密匝匝地绣着清雅的松竹梅纹样。下衬石青色八幅裙,缠枝兰草连绵不绝。她站在一个粉彩瓶儿边,敛颔向我微笑,眉如远黛,鼻若凝脂,淡红樱唇,望之如一幅工笔仕女。
张氏曾为母亲进幸于先皇,无奈父亲不喜,并不令她侍奉。父亲除却母亲谁也不爱,我却喜欢美人。她因资历为尚服局一司之长,除却尹宫正、韦尚宫等七位宫内高级女官,张氏已为内命妇中少有的高品。她虽比怀恩、怀梁等小几岁,也不如他们久久侍奉在我身前,秩品却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