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脉既毕,陆云修又抬手轻轻一翻房选的眼睑。才垂下手,似略有安心之意。他自床边站立而起,我忙问道:“始政如何了?”
“只是晕厥。”陆云修飞快地答道,侧过身子向我。
我略压低了声音,问道:“何以至此?”
陆云修眉峰微蹙,轻轻道:“劳万岁请一位太医来前来看护。贫道请圣驾借一步说话。”
我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房选,忙遣人请太医进来。自己步出随安室,穿过养心殿正堂,至仁德养心,摒退侍从。我方问陆云修道:“云修道长,请问始政是何病情?”
陆云修道:“殿下本身体弱,虽有人为他固基强身却时日尚浅,外观尚可,内里犹是孱弱。他到江南后,诸事冗杂,又劳心太过。曾有数日自晨起至晚间奔波于理政、问事、会客、侍奉母亲。后数有晕厥。他的身体本不宜移动,但这半月却匆忙北上。方才于雪中行走许久,心中又有自己的忧虑与担心。即使我这几日时时留意他的状况,也不能避免今次这样的状况发生。”
我愣住,顿时觉得心如重击。良久方道:“是我的错。”
我垂下眼,手指毫无章法地在炕几上敲了一下。
继而我才道:“道长如何同始政一起上京的呢?”我望着陆云修,尽量使自己脸上露出一点亲和的笑容来。陆云修明艳的脸上此时有些不苟言笑,他的眼里的恭谨也并不深入。却还是微微拱手,向我道:“自前日报恩寺一别,贫道南下云游。希求一安身立命之地,至金陵地界,听闻金陵王巡幸此地,便心想要投了帖子试试运气。时贫道对二位身份已略有怀疑,也是为确定此事。未想昔日谢兄便是如今的天王,后贫道亲眼目睹殿下晕厥,又略懂得一些医术,遂随从在殿下身边。”
闻言,我扬眉:“试试运气?”
陆云修慨然一笑,道:“贫道于师门承学十五载,资质愚钝,不通烧汞炼丹之事。唯天文机算、推理占卜等事尚略知一二。故想求一个养士之所,不负平生所学。”
我闻言大喜,面上却一派沉静,道:“如此,朕想请道长暂且留在宫中照顾天王,可好?”
陆云修嘴角微扬,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来。向我道:“这极好。不过天王之疾需要长时调养,万岁不若派遣一位太医与贫道共同照顾,如何?”
我现时已知房选之病恐怕没有我先时所想的那般简单。而陆云修希望有人与他一同照看房选,不过是为了取得我的信任与安心。两个人在,结果就更为公允真实,也能让我更为信任。
我自然答好。
此时门帘外两声传掌,怀恩轻咳一声:“万岁,殿下醒了。”
我向陆云修一颔首,即提裙而出。步入随安堂,房选明眸微睁,他脸上已无病容,仿佛寻常人一般。只是他平躺着,气息却很浅。
我侧身向床上坐了,寻着他一只手轻轻握住,道:“你醒了?现时感觉如何?”
房选唇边的微笑很浅。他的面容清隽而疏凉,我们如此之近,却仍然像在雾中,就要化去一般。我不禁想起月前落尽的木樨花,大抵世间美好事物,都是这样诱人而易逝。
房选的声音很轻:“无碍,你莫担心。”
我轻轻阖上眼,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微凉的拇指自我眼睑下拭过,晕开一层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