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选抬眸时,我一身单薄的斩衰服正入他的眼帘。雪白的脸上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继而露出疑惑的容色来,房选解下自己的裘衣交予韦夫人:“雪日天寒,万岁若不弃,先披上这裘衣?”
韦夫人自然接过,而看我的脸色,这一对视之间房选忙补充道:“这裘衣是大行皇帝陛下赐下的,臣也是第一次穿……”
我看着房选身上的素服极其单薄,便道:“不必了,我并不冷。这也要回养心殿去了。”
房选一愣,似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尔后小心翼翼地问我:“您不赏雪了?”
我淡淡一笑,叹了口气,“雪景极美,叫你上来不过是想让你也一观。你看过便去乾清宫致祭,尔后再过养心殿。我先走一步。”
我一面说着这些话,一面向城楼内走去,末了我回过头,房选站在漫天雪色之中微微躬身,说:“是。”
方回养心殿,就有礼部右侍郎钱希文递牌觐见。
钱希文是我的老师钱之孝之子,他虽然不善权谋机断,但为人正直妥帖,做事细道。他上来行了大礼,我便赐座予他,令清荷上驱寒茶。
他身着青素服、黑角带,体格厚重,不似我见房选那般单薄。不过此刻他的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他饮了茶,便向我道:“万岁,明日就是登基大典,可是房大人不在京中……”
“无妨。你们平日向房卿知事吗?”
钱希文脸上更有难色,想来是碍于我的面子不愿对房选之事开口。我便笑道,“令堂钱之孝大人是我的恩师,国之肱骨。钱卿是我所信所用,有何不能说的呢?”
他沉吟半晌,才道:“房大人断事清明,平日虽事多由下僚经办,但逢大事臣等还是要请房大人向皇上陈奏。今日臣越俎代庖,实在是因为明日便是登基大典,而房大人不在,微臣心中焦虑。”
以前礼部之事并不冗杂,不过此番父亲丧仪、新帝登基大典作在一起,其重要性才陡然突兀起来。所以我此前并不十分地关心礼部之事,只知房选为政虽无魄力,但并未出差错,想来是臣下辅佐得当所致。然而今日听钱希文一言,方知房选虽然以驸马都尉入礼部,资历少而居高位,但实际上他并未被架空,反而在臣僚中拥有一定威望。
我从前也听说,房选除却上朝之外,喜饮酒。礼部政务清闲,他无事便饮,有时竟在官署喝得微醺,我曾担忧父亲申饬于他,便主动将此事与父亲提起。然而父亲却问我:“房选喜饮酒,有以饮酒误事否?”虽然我想辩称礼部事情实在是少,但细思之下,确实,他为政近两年,虽然年仅弱冠,却从未出错。
于是我便对钱希文道:“房大人已经回来了。”
钱希文一怔,继而道:“那自是最好……不过房大人令微臣全权负责明日登基大典的仪制,臣愚钝,有一事着实犯难,需请圣裁。”
我并无意外,问道,“何事?爱卿说来无妨。”
钱希文离坐,向我拱手而拜,才道,“明日万岁至奉先殿谒祖,此礼当由六部尚书观礼,只是……依礼房大人应与万岁同在奉先殿谒祖才是。所以臣请万岁示下,明日究竟当如何安排呢?”